蚩尤在部落的时间不多,他常常将部落的许多杂务交由边虞之外的另一个心腹共工打理。共工是个谨慎仔细的人,头脑灵活,心思深沉,解决问题井井有条,对蚩尤忠心到可以以死相报,蚩尤很放心。

别人都以为他日日在外快意人生,洒脱岁月,只有边虞和共工最清楚,其实他看似放浪不羁游戏人生,其实都在考察族民的生活,查探部落的安全,寻找和发现新的工具和粮食。

蚩尤其实很有军事才能,擅长布阵谋略,武艺剑术骑射无一不精,是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他自觉是个勤奋而有担当的人,可他不喜欢把自己装扮得和轩辕那样,和蔼可亲,体恤下属。他不容许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他不喜欢把自己活得那么不真实,活得那么拘束。所以他把自己打造成冷酷无情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随心所欲。

阿姆为她选了要离,他没有反对。在他心里,无论是谁躺在枕边,意义都是一样的。他只要求这个女子听话,安分就足以。

只是添个内人而已,蚩尤让人随意地摆了些酒菜,身边人吃喝一顿就算完事,简简单单毫不招摇。好在要离并不在乎,她沉默寡言,温柔恭顺。新婚的头日夜间,心里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他喝了些酒,望了回天,撒了回酒疯,回到房中,要离安静得如一潭古井,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忍。要离见他进去,起身去接他手中的剑,他扭了下身子,没让。她微微一笑,转而帮他宽衣脱靴,他好奇地盯着她平静的脸,平静的眼神,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他搂着她的时候,是醉眼惺忪的,话说的含混不清,可他心里清亮无比,他在她耳边沉声道:“她们都怕我,你为何不怕我?”

他挑衅地看着她,她却没有什么表情地淡淡一笑。默默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他突然有些心疼。就这样,要离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他的女人,也是唯一他承认的女人。可要离,终究不是他心里想要的那个人。虽然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甚至他以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是他想要的。

直到遇到她。她天真、爱笑,妩媚典雅,华丽清秀。第一眼,就那么一眼,他就认定了她。可终究还是比轩辕迟了一步。

也许就是一种感觉,他总觉得轩辕有一天会辜负她。他更加频繁地离开九黎部落,更加频繁地深入有熊国地界。他想看见她。更想从轩辕身边夺走她。可他不想强迫她,

听说少典为轩辕选定西陵氏女首领嫘祖做元妃,还设猎五羊墟,他立即就往五羊墟去了。入五羊墟,不是为了对付轩辕,而是他知道她常常去那个地方,他想趁这个机会带走她。

路上,他遇到了寒渊大师。知道落月弓下落不明,他耽误了些时间。在一座村落的废墟里,他诚恳地表示自己绝对是重守承诺的人。寒渊大师翻了无数白眼后终于信了,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让他脊梁发凉的话。

寒渊大师难得的深沉一把,黑着脸阴郁地看着他道:“若我老骨头没料错,落月弓必定在有熊国,你一定要记得找回来。否则,恐怕会伤及你心爱女子的命哦!”

这话让蚩尤蓦地一惊,脊背冒出冷汗。可无论他如何问,寒渊大师再不肯多说一句话,只道天机不可泄露,这是落月弓的魔咒,谁是有缘人,谁就会入了它的魔咒里面。

寒渊大师呵呵笑着道:“你以为我老人家年纪大了眼花就看不出来吗?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子,不是从昆仑山下来的,就是和昆仑山有些渊源。落月弓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伤不了凡人,却能伤凡人以外的神仙。”

蚩尤非常不解,“为何大师铸造出这样的一把神弓,却不能伤人?”

寒渊大师眉目间闪过几许痛苦和无奈,长叹一声道:“这落月弓本是昆仑山的人送我的神桑柘打造,聚白犀牛的魂魄而成,本来是可以伤人的,可惜因为……。”大师语气顿了顿,“因魔咒错杀了我心爱的发妻,我当年心痛欲绝,想要毁了它,可用尽方法也无法将它毁掉,没奈何就带着它去了昆仑山,想要在那里以死谢罪,祭奠我那无辜的发妻。后来遇到送我神桑柘的神仙,她指点我放弃了过去,重新面对生活,但是给落月弓下了封印术,不能伤人。可落月弓之所以能被铸造出来,本来就是天定的旨意,知道可能会出现九婴一类的恶兽伤害人间,这才有不能伤人却可以伤神的传说。我一直谨守落月弓不被世人所知,也是受神仙所指点,此等神器不能随意落入凡人之手,不然可能会引起腥风血雨的争端,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肯轻易交给你的原因了吧?”

蚩尤不笨,相反还非常聪明。他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寒渊大师所指的神仙是谁,他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好吃好喝地招待完寒渊大师,看着大师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他立即一声口哨催来了自己最心爱的坐骑追风。

边虞一直默默守在一旁,对于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此刻见蚩尤满脸严肃,也不由得提了十二分精神。

事情打听得并不容易。一路行来,都没有太过有用的消息。倒是听得各地的人对轩辕和炎帝的赞不绝口。族民们私下敬炎帝为神农,因为炎帝似乎在农作物的发现和培育上有着独到的灵感和敏锐。炎帝带着几个随从,走遍了大江南北,帮助人们培育了许多可食用的粮食品种。他亲善随和,心肠极为柔软,见人们常常生病,却苦于无药可医,他一双草鞋踏遍山山水水,亲自尝试各种药草,期间几次中毒,可他依然不肯气馁放弃,还在编纂一本关于药草方面的笔记。蚩尤觉得,炎帝受人爱戴,名副其实。

有熊国各大部落,对于轩辕的尊敬和臣服也是很高的。有的族民说轩辕帮助他们驱散豺狼虎豹,搭建房屋;有的部落说轩辕曾带兵帮他们打跑入侵的敌人,助他们安居乐业;还有的村庄说轩辕常常亲自下地播种,和他们一起研究如何提高食物产量……总之,轩辕曾经是个好少皇,现在和将来,也会是个值得他们崇拜的好上皇。

听说少典禅让,蚩尤猜到少典或许病重。距离上一次狩猎过去没有多久,那个时候,蚩尤就已经发现少典的身体大不如前。

那日,他本想试探下有熊国将士的实力,亲自和边虞乔装去查看,还和外围的几个兵士过了几招,那些兵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隐藏了自己几乎九分的实力,所以兵士虽然没有伤了他,却也没吃什么亏。这本来也是蚩尤的本意。他还不想和有熊国起什么纷争。

可惜,一切顺利的时候,应龙不知从何钻出来。应龙是神兽,一眼就能看透他的计谋。所以应龙直接对他攻击,九婴也在半空的云层中游荡,发现主人有危险,便对着应龙袭击去了。

那日黄昏,他看见她站在九婴的血雾之中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受了伤的样子。轩辕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剑应对俯冲下去的九婴。他急忙喝退九婴,他以为她的伤是九婴所给的。她身上浓重的白蓟草味道提醒他,她肯定不是被九婴说伤,她应对是之前就受伤了。

可她为何会受伤?蚩尤怒目轩辕,他伤了她么?或者是他那个未来的元妃伤了她?轩辕都保护不了她么?蚩尤只想带着她离开,回九黎部落去,他要给她最好的保护。可少典突然出现,将他的计划全部落空。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少典已经罹患重病。少典的面色赤红,眼眶发黑,步履虚浮无力,他记得阿爹去世前也是这般表现。少典不说破,自然有他的道理,蚩尤不想多管有熊国的闲事,他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她带走。

她却跟着轩辕走了。

那日大雨,山风裹着狂烈的雨摧枯拉朽,凄凄惶惶地下了整整一夜一日。猎场营帐外的火把是点不成了,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沉黑,除了风雨的嚎哭,听不见一丝别的声音。他灭了最后一盏桐油灯,独自面对深沉一片的黑色雨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苍茫和落寞。

他其实很想去轩辕的营帐看看她如何了?睡得可好?可他忍住了,为何忍住去看望她的冲动,他也说不明白。潜意识里就是觉得,既然轩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回营帐,那么定是做好了要娶她的准备。

她那么喜欢轩辕,他想成全她的快乐和幸福。每次提到轩辕,她的眉眼里都是笑。平时她并不常在他面前提,可曾经一次,他们酒醉。她醉意熏熏地指着天上那轮明月,挥舞着裙袖对他说:“你,知道吗?那里住着的吴刚,喜欢采司,采司也喜欢他,可是采司那只笨笨的五彩鸟,就是不愿意让他知道,你说她是不是傻?我才不要那,那样呢,轩辕说喜欢,喜欢我,我就让他知道,我也喜欢他。有情的人,就应该让对方知道的,对不对?你们,凡人,是不是都这样的?”

蚩尤心里涌起酸涩地疼痛,他问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早一步认识你,那日夜晚,我早轩辕一步认识你,或者,或者说没有轩辕这个人,你喜欢的人,会不会是我?”

她楞了楞,突然哈哈笑着对他说:“这不可能,你早也早不过轩辕。”她突然趴在他肩上,双手环抱过他的腰,在他后背使劲拍了拍,安慰道:“但是,你是轩辕之外,我最在意的朋友了!你、奇相,都是我在意的人。”

睡着之前,她又歪着头亮晶晶地看着他道:“你是个好上皇,好首领,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女孩。我,喜欢谁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只蝴蝶而已。”指了指天上:“天上最没用最平凡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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