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圣元十八年初秋。
一泓瓦亮碧蓝、清朗如镜的天空,天边绵亘着如玉素云。细雨过后,微风捎带着沁鼻而湿润的泥土芳香。柔和的秋日暖阳照得人浑身三百六十个毛孔都舒坦的张开。
皇城内含章殿前击鞠场上,一身披羽冠的红袍男子驱动胯下良驹由远及近而来。马驹通体黑亮如锦,四蹄生风。油泥浇筑的地面被马蹄踏得“嘚嘚”作响。红袍男子矮身伏在马背上,左手牵缰,右执月杖。他轻巧牵动杖下七宝球直奔对方球门。着青色衣衫的另一队人马刚刚包围上来,红袍男子回马急旋,左冲右突之间瞬间将对方阵势冲乱。
待甩开重重青色的包围,红袍男子将七宝球以月杖轻轻挑起。七宝球离地不及半寸,男子猛然挥动臂弯间的月杖,只听“嘭”的一声,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稳稳飞进了对方球门。
看台上众人被这精彩的表演惊得瞠目结舌,待反应过来,随即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喝彩人群中最显眼的是名十五六岁少女。少女环佩金钗,浑身锦绣,带着如云仆从坐于看台左首。她起身鼓掌,爽声连连称好:“痛快!武平侯世子神勇无双,这下子皇兄可要输了。”
当今圣上好马球。静媛公主性子直率,这话说得实在不给皇兄留面子。
坐在静媛公主对面的杜昭仪顶着高耸云髻,面露不悦之色。她娇声道:“静媛公主此言差矣。比赛尚未结束,此刻安能盖棺定论?再说当今皇上文武双全,又怎么会输给区区武平侯世子?”
杜昭仪眉如柔柳,明眸似笑非笑间含着一缕愠怒。她就是打心眼儿里看不惯静媛公主那副轻狂样子。
周围的宫娥闻听苗头不对,立即低头垂手,默然噤声。
静媛公主和杜昭仪两人不睦已久。静媛公主瞧不上出身寒微的杜昭仪,杜昭仪瞧不上静媛公主的行事做派。但凡两人碰面,无论大小事由都能闹得人仰马翻。平日宫里各种场合都想方设法将二人隔开,今日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又让冤家聚了头。
静媛公主以眼风轻轻一扫杜昭仪,眼角眉梢的讥讽昭然若揭:“输便是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以为我皇兄和市侩一般小肚鸡肠?他既许了武平侯世子一对东珠的赌注,难道连这点东西也输不起么?”
这一顿毫不留情的数落呛得杜昭仪登时面色紫涨,柳眉倒竖:“都是自家兄妹,皇上素日对公主也偏顾颇多,怎到了眼下公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呢?”她从软椅上猛然跳起,云髻上的累丝金凤振翅欲飞。
静媛公主嗤之以鼻,伸出一根水葱样的食指,指一指击鞠场边石碑上镌刻的铭文,朗声念道:“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衡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由然,狂乎执机?昭仪心术不正,只念亲疏岂非与谆谆铭文背道而驰?”
杜昭仪遭此诘责应对无语,慌不择路的拉了坐在一旁的幽州督军之女宋桢为自己助阵:“宋桢,你说谁会赢?”
宋桢的坐席靠近击鞠场,离静媛公主和杜昭仪颇有些距离。彼时,她正支肘托腮,紧紧关注着场上的蹴鞠赛。
青红两队人马中,刑部督给事窦勋之子窦景鹏与宋桢最为熟稔。窦景鹏蹴鞠技艺精湛,可惜他今日这场比赛打得实在不好,至始至终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侧三步远的距离,无半点作为。宋桢看了半日,直觉无聊。往日里窦景鹏击鞠从不是这样谨小慎微,今日不知为何这般缩手缩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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