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景瑜放下担心,喜笑颜开:“顾姑娘这样的风流人物留在偏远楚地实在可惜,京城物宝天华方趁得上姑娘这样的风姿。若将来姑娘造访京城,务必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

——七年前宋氏大火,窦景瑜不过八、九岁,正是稚龄小儿。当年的人和事想必已记不清了。不见故人,只识新人。

顾柔觉得讽刺。她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冲窦景瑜道:“你我将来必有机会再见,只不过那时你未必会如今日这般欢喜。眼下如此景致,你我何不比一比骑术?”

萧索冬日其实并无景致可言,只是风雨欲来,顾柔胸中压抑难耐,指望借此宣泄。

“只要有机会再见姑娘,窦某一定是喜不自胜的。”

窦景瑜得了佳人许诺,喜悦冲淡胸中离别伤情。他潇洒翻身上马。两匹枣红马一前一后朝落英院而去。

林辅仁带着窦景瑜回京不久,就因考核黄金矿的事被朝中言官参了一本。事情一开头,吏部和林辅仁都以为是小事,后来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参本的言官越来越多,罪名越来越重。从衣冠不整到贪墨渎职,私纳妻妾。这是言官们通常的伎俩,从小事开始,抽丝剥茧。在被弹劾之人未有警觉的情况下一点点温水煮青蛙的将之消灭。这次也是一样,事情越闹越大,大到林辅仁招架不住,只得休书一封,请远在楚地的顾柔进京。

顾柔进京的时候,正是仲春二月。莺飞草长,绿柳依依。高阔的城门上红砖金瓦相映生辉。城门前,道边的白碧桃和杨柳渐次铺开,织出一片粉白嫩绿的烟云。

车辙碌碌,压在平阔的青石砖上,压在顾柔的心坎上。

“一别七年今始见,故人音容两渺茫。”

车里的顾柔闭上双眼。思绪不停歇的穿过城门,顺着朱雀大街一直往东。到了义笏巷口,远远可见敕造将军府五扇金柱大门,门上纵九横起的朱红门钉。朱墙青瓦、仙鹤照壁,一切如昨。

那些道边的绿柳粉桃已在脑海中生根,她不必看也知道它们的春华秋实;那些沿街鳞次栉比的如云商铺,她不必听也清楚记得它们的吆喝声。烤炉上的炊饼、火烧、肉夹馍,炒锅里的黄金栗子、落花生,铜锅里的羊杂汤。顾柔被脑海里翻涌奔腾的幼时记忆闹得眼眶发潮。

“主人,到了。”蒙俊将马车在城门下停稳,轻叩车辕。

顾柔张开眼,刚才的情绪已消失殆尽。故人旧事,她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车里还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女子。

“派人去林辅仁那里通报一声,我们直接去落英院吧。”

三个月前,杜红菱在京城西边盘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顾柔给它起名“落英”。一切布置与楚地的落英院别无二致。

半个月前,林辅仁邀顾柔“务必速速赴京”,为自己解决一桩天大的麻烦。——一切都如她所料,她早做好了准备,守株待兔。

马车停在城西落英院前,杜红菱扶着顾柔下了车。早有仆从院子里迎接出来。这些仆从婢女都是从楚地带过来的,忠诚可靠。

顾柔进屋盥洗换衣,少歇片刻,问杜红菱:“林辅仁什么时候过来?”

杜红菱用银匙挑了勺香料,均匀倒入镂空铜香炉中,答曰:“帖子上说林大人马上过来。”

来得如此着急,看来苏真的事情确实把林辅仁折腾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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