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熙原本很是欣赏这个凌州刺史陈靖的,他当初还在宫里时,就有几次听大臣说起这个陈靖。陈靖为人刚正不阿正直忠厚,从不结交党羽,也不惧权贵,是个赤胆忠心,忠君为民的好官。

这两年太子和二皇子斗的厉害,皇帝被他们闹得疲惫不堪,再加上年纪也有些大了,便对这些天高地远的官员也不太理会。再来陈靖耿直中正,不擅长官场里的弯弯绕,这些年查案办事时又得罪了一些京城权贵,是以这样忠直又有治国之才的人就一直局囿在这小小的陵州。

现在华遥若是因自己被掳的事向陈靖发难的话,按她以往的作派,只怕是要可惜了这个忧国忧民的父母官了。

华遥一碗接一碗的喝鱼汤,喝到第三碗的时候,被凝尘按住了手,凝尘浅浅柔笑:“公主,不能在喝了,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华遥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的放下了碗:“好。”

凝尘看了一眼那乳白的鱼汤,问:“这鱼汤很好喝吗?引得你如此喜欢。”

华遥摆摆头:“其实一点都不好喝,可是没有别的,就喝了两碗。”

“不好喝你还喝那么多?”凝尘挑眉。

华遥愣了愣,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只是渴了。”

凝尘忍不住眼中化出柔柔的笑意:“公主很喜欢吃鱼么?”

“喜欢啊,我娘说吃鱼会让人很聪明。”

“女孩子还是别太聪明的好。”帝熙不阴不阳插言道:“过慧易夭,公主不怕白白折了寿辰吗?”

“寿数天定,我们都是凡人,这些事着实轮不到我来费心。”华遥也不阴不阳的笑:“再说人若生得蠢笨,懵懂如稚子,就算给他个千秋万世,又有何意义?”

“伶牙俐齿!”帝熙说不过她,干脆别过脸再不看她。

凝尘疑惑为何这两人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为了缓和气氛,和善笑道:“我做鱼味道还算可以,不知公主空闲时可愿赏脸尝尝?”

“你真的会做鱼吗?”华遥讶异的瞪大了眼,复又好奇道:“不是君子远庖厨吗,即便是寻常人家男子,只要家有女眷,就决不会踏入厨房,你堂堂一个皇子竟然会做吃食,真是奇了怪了!”

凝尘抿唇轻笑:“当初我做错了事,父皇罚我到鹞乐山思过。随我同去的两个宫人耐不住苦寒,一年后逃走了。我不敢离开,又不愿饿死,只得事事亲力亲为。幸而鹞乐山山麓有一个叫沉仙的湖,里面的鱼鲜美细嫩,我经常捕了做鱼,一来二去这做鱼的技术还勉强见得人了。”

鹞乐山在楚国疆土的最北边,山高而寒,山上积雪终年不化,物资贫瘠,方圆数百里荒芜人迹,只有山顶一座简陋的茅草棚。哪儿是惩罚皇室贵胄,永远不得翻身的地方,寻常人挨近不得。皇族宗亲若非犯了滔天大罪过,是不会被流放到那儿的。

凝尘小时候是有多大罪过?竟被流放到鹞乐山去了。鹞乐山环境之艰苦,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他竟然能如此云淡风轻的说起那段往事,他是真的胸怀宽阔不拘往事,还是他为人太过深沉,心思情感藏得深,别人半点发现不了?

话说回来,凝尘也是个十分有本事的人。但凡去过鹞乐山的人,从楚国建立以来,无不受尽磨难惨死山中。而他竟然回来了!他竟然好好的活着回来了,虽然是一个放逐在外的质子,但也是堂堂皇子,将来回去,再怎么着也是个亲王。

想到这儿,华遥不由得多看了凝尘几眼,眼中是若隐若现的赞赏,开心的笑说:“流毓说要做菜给我吃,你说你要做鱼给我吃,我可都记着了,你们到时候了别耍赖呀。”

流毓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也不看她,平静道:“我一直记着,只是怕公主嫌菜式粗陋,味道浅淡而已。”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嫌弃菜式粗陋,味道浅淡?”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你……”华遥语结,这是在和她玩鱼之乐呢。

“我想流毓公子和我都定会谨守诺言的。”凝尘笑着缓和气氛。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青叶已经走了回来,在华遥身侧耳语。

华遥看了看客栈,周围人实在太多,陈靖进来,必得行大礼,到时候跪倒一片,引起骚乱,就实在太过麻烦了。

又使唤青叶叫陈靖去附近的茶楼候着,自己待会儿过来。

青叶二话不说又领命而去,华遥收了眼光望向众人,笑嘻嘻的问:“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心情陪本小姐去茶楼喝茶?”

帝熙刚要开口拒绝,华遥已经敛了笑,冷淡道:“你必须去。”

流毓从容喉中的话咽了回去,果然,下一刻华遥对他笑道:“你也去吧,陵州城是个好地方,去见见他们刺史大人沾点福气。”

一个刺史大人有何福气可沾?借口也不好好找一个,流毓哭笑不得,无奈的点头应下。

“我还想在陵州城四处转转,见见这里的风土人情,我就先不和你们同去了。”凝尘清雅微笑。

真是个贴心的妙人!知道自己是别国的皇子不好参与东国政治,自己识趣的离开倒是给了华遥一个台阶下,华遥当然乐得顺坡下驴了。语气甚是和蔼的对苏影说:“苏影,这两天你想必是累的很,今天我就许你半天的假,你留下来好好休息罢。”

苏影嗯了声,不发一词,华遥琢磨着他应该是应下了。

“你们且等等我,我去换件衣服就来。”说完噔噔噔的就转身爬上楼去。

华遥换了件正式华贵一点的鹅黄锦服,难得的将头上的流纱发带解下来换了支双珠金凤七彩鎏金步摇。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两眼,见着这身打扮不算招摇缺也不失了身份,便推门离去。

门外倚着门框站着一席白衣,凝尘手里拿着一见粉色披风,目光落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瞳眸如寒潭深渊,不知在思绪飞到了何处。

听到开门声,他转回身看向华遥,眼里的冷漠尽数化去,笑意融融:“今日天气有些阴冷,公主还是披上披风吧。”

华遥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时,凝尘已经双手为她系上了带子。替她理了理衣襟,像是个尽心尽力照顾妹妹的大哥哥一般宠腻的摸摸柔软的头发,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早些回来。”

华遥心想,若是母亲能给她生个哥哥,或许她会快乐很多,就再不会那么孤独了。也或者若是凝尘不是楚国的皇子,只是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自己也不是一个心思阴诡暗谲的人,或许自己不会对他只有猜忌与隔阂,真的可以真心待他,做一个听他话的好妹妹。

华遥眼中流露出的苦涩与落寞落入凝尘眼中,本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她头上的金凤步摇,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华遥垂下眼帘,嗯了一声,道了句谢谢,下楼同帝熙他们去往茶楼。

茶楼——

华遥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浅浅笑意,淡然而端庄进了陈靖之前预定好的茶楼雅间。

刚刚站立好,陈靖便挺直的跪下行礼,声音低沉刚正:“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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