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知道,华遥已是必死的命数,便让人再不用管她。若是她死了,就拖出去埋了,若是她还有力气出去,也不必拦着她。
当华遥有力气再走出宫门时,已是第二日傍晚了。天边烧起绵延千里的火烧云,坠落的夕阳散尽最后的余晖,整个巨大的宫廷笼罩在漫天橘黄温暖的柔光中。
华遥忽然觉得心里很轻,那些过去就像天空的云朵,渐渐变为一丝一缕的云絮,最后消失无踪。
她改变不了过去,也没有未来。这世间已经没什么事值得她执着,值得她留念了。她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满了鲜血,她早就该去死的。或许她现在没死,反而知道了流毓对自己做的一切,这也是她的报应。
帝安死了,灵溪死了,帝玥死了,苏影也死了,最终自己也快要要死了。
她爱的,设计她去死,爱她的,被她连累而死。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华遥衣襟上的血已经全部干了,像一朵朵娇艳鲜红的梅花。风从遥远的宫外吹来,吹得华遥的衣裙飞扬起来,如同一只舞姿蹁跹的巨大的白色蝴蝶。
华遥迎着风,一步一步朝宫外缓缓的走。
直到华遥彻底消失在宫墙尽头,高台之上的衡阳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身边的宫女沉香不解的问:“娘娘为何不杀了她以绝后患?”
衡阳看着天边如血残阳,冰凉而漠然道:“杀人为下,诛心为上。知道流毓如此待她,你以为她还活得下去么?”
沉香回想起华遥离去时的眼神,心下了然。有的人看起来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华遥回到公主府,把最后两个老婆子也遣送出了府,公主府彻底安静下来,仿佛一座死寂的空城。
华遥在卧房里待了很久,直到漆黑的夜幕笼罩着整个皇城,她才摸索着从地板上起身,点了灯。
梳妆台上放着一把折扇,当初流毓拿回去题词的那把,他没有亲手给她。只是现如今也用不着了。
华遥展开扇子,扇面上斜逸的花色依旧灼灼生辉,花枝一旁提了两行苍劲有力的小字。
繁华三千,且愿歌尽九霄。
歌尽九霄?华遥凉凉的笑,一把把折扇扔到地上。
须臾之后,她却又把它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她笑了,笑着笑着最后又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华遥重新把流毓送的折扇、玉梳和半截墨并着一颗无心莲子放入一方精致小巧的锦盒中,提着一盏灯出了房门。
夜半时分,坐落于朱雀街名声远扬的公主府燃起了熊熊烈火,滔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京城,疯狂灼烧的火舌不断向遥远的高空蔓延。一阵阵灼人的火浪驱散了深秋的寒冷寂寥,像一只巨大的火色怪兽匍匐在公主府上空,烘烤着天穹和大地。恢宏壮观的红色火焰跳跃,如一直巨大的火凤凰在盘旋起舞,场景甚是辉煌壮观。
大火惊醒了半个京城的人家,但火势太大并没有人去救,也救不了。且说公主府已经没人居住,距离其他居民住房也甚远,也烧不到他们的屋子,众人救火也就不那么急切了。等着公主府烧的差不多了,火势自然就停了
身后的大火照亮漆黑的夜空,华遥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提着灯转身渐行渐远。
大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帝熙赶回来时,公主府已经是一片废墟,到处一片焦黑,有的地方还冒着青色的残烟。
昔日富丽堂皇,名震东国的公主府,如今已经全部化为灰烬。
那些颜色艳丽的少年少女和那些温暖的记忆并着这灰烬彻底消失了......
皓白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断开,其上的碎玉全部倏倏落地,发出叮当清脆的声音。
流毓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地上的红绳和碎玉,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突然闪过,下一刻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将他紧紧笼罩,惊痛把他的心死死攫住,他再也不能呼吸。
这条碎玉串子是当年在陵州时,华遥买的,当初每人一条,后来他使了些手段,这条红绳便与她的命数连在了一起。
如今这红绳断了,那她……
心头一阵阵绞痛,流毓缓缓闭上眼,眼角竟有血红的泪流下来,雪白的脸上流下两道触目惊心的泪痕。
遥远的地方有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在这灰蒙蒙的地方显得格外耀眼。渐渐的,那一点点光明近了,这时他周围的景物才看得清楚。
他被束缚于一根三人合围而粗的冰柱上,碗口粗的铁链将他牢牢捆住。而他的身上早已千疮百孔,胸口还插着三支锋利的冰凌。原本皎皎胜雪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全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原来的颜色。冰冷的血顺着他的衣摆流下,刚触及脚下的冰柱就变成了鲜红剔透的冰晶。此时他脚下已经铺满一层厚厚红色冰晶,微弱的光芒照耀下,瞬间闪烁出诡异而惑人的光来。
那光芒已到面前,流毓却没有掀起一半眼皮。现在对他来说,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任何东西都在他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顾崖把灯笼举得高些,这才看清楚流毓。眼前的人依旧风华绝世,宛如谪仙。即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刑,他周身出尘脱俗的清冷华贵也没折损一丝一毫。这样的人确实配得起华遥。只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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