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站在门口,喜气洋洋与每一位进店的客人和已付过茶资准备离去的客人打着招呼,一片聒噪。

茶馆外面,是一个卖花姑娘,正在吆喝着初春的杏花。杏花花瓣灼灼其华、耀眼迷离,有几株还沾染着清晨的露珠,卖相算是好的,但是比起御花园中的那一片云蒸霞蔚的杏园却是不如。

我轻轻摇头,将目光投向马路对面的卦摊上。有个算命的瞎子多少年如一日地坐在原地,很少看见有人找他算卦,既没有人夸奖他“赛神仙”,却也没有人跑来砸摊子。我又点了点头。

正当我饶有兴致地继续这样无聊观望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呵斥:“去去去,臭要饭的!赶紧走,别影响生意!走走走!”

我迅速收回目光,发现说话的正是原本对茶客一脸和颜悦色的茶博士。当然他现在既不可能和颜、也不会悦色,而是紧皱起一张包子脸,向外推搡着两名乞儿。我不动声色地望着,轻摇折扇、一言不发。

“公子……”侍立多时的汤饼轻声发问,我知道他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我的神色,尽管他站在我身后。

收起手中的象牙折扇,我用扇柄轻点两下桌面,雕镂着繁复纹饰的骨白色扇柄碰触到黑褐色的木质桌面,发出“叮”的一声,虽然不足十分响亮,却也足以让我的手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汤饼向我躬身行礼,迈步走向仍然在争执的茶博士和乞儿。态度异常平缓:“请他们进来。”这话明显是对茶博士说的,而所请的对象,当然是那两名乞儿。

茶博士愣了一下,他偷眼打量着我,当然汤饼是没有必要等他做出反应的,径自将乞儿带到了我面前——如果一时心血来潮,拆了这家小小茶馆的微末权力,我还是有的!

两名乞儿被带到我面前,我招招左手,左侧侍立的汤圆立即上前,奉上一个蓝布蜡染的小小钱袋,轻轻放在我的手上。我抿了抿唇,右手伸进钱袋里,拈出一枚崭新的五铢钱:“时近晌午,肚子不好受吧?”

二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作答。我轻轻一笑,将铜钱抛掷到地上,他们反倒退了两步,不敢捡拾。

“怎么?嫌少?”我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伸手抓了一把钱币,再次抛掷到地上:“别怕!这些……都是本公子赏你们的!”

乞丐终于明白过来,立时跪在地下捡拾铜币,我懒散地望着他们,悠然饮茶。

“姐姐,你看这些花好美,我们带回去一些吧!杏花多少钱一株?”

“小姐,这是今晨新采摘的杏花,要三个钱五株。”

“啊?这么贵?蓉儿,我们还是走吧。”

“可是姐姐,杏花娇艳,且花期不能长久,错过了就要等明年。我们不如只买两株,姐姐,就两株……”

从这对姐妹刚刚出现在茶馆门外,我就开始注意她们了。是一对灿若云霞的姊妹花,只是我朝虽然不是太过注重名教礼节,然如此嚣闹且车水马龙的街市上,大户人家的姑娘是断不可能出来的!为了几株时花也要斤斤计较,想来还不如寻常门户的小家碧玉,实在是可怜了这如花似玉貌。

“姐姐,求你了……”一身粉红衣裙的妹妹嘟起嘴,她脸上稍显稚气,明媚的眼眸辉映着希望,看来还只是一个十岁出头小丫头。

姐姐摇摇头,虽然很轻很轻,但不容拒绝:“既然花期短促就更不宜买了,这时候买几株杏花,还不如省下银钱,待杏子成熟多买些回去吃!”说着,她出手拉了依依不舍的妹妹就要走。手腕翻动之际,我喉间不由一动——皓腕凝霜雪,也不过如此了!

我的目光定定地望向那年长一点的少女,不加一丝避讳。她一身青烟色衣裙,洗得有些微微发旧,但却干净整洁。左手挎了一个菜篮,里面似乎放了几根青菜,此时正拉着妹妹的右手手腕上带了一只松石手串,将她的芊芊皓腕衬托得更加明洁如玉。

“谢公子爷的赏、小的们给爷叩头了!”耳边不合时宜地响起乞儿的道谢声,我不悦地看向他们,只见两名乞儿正趴在地上向我连连叩首——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尽管平日向我叩头的人比比皆是,但没有一个发自真心,倒不如这两个乞儿。

“这些,都尽数赏给你们!”我将钱袋抛掷出去,钱袋发出啪的一声,“再给爷磕十个响头!”

我的这一举止显然引起周遭的注意,乞丐自然是乞丐,早已抛弃尊严的他们是不会顾虑大庭广众之下磕头是多么耻辱的事情,所以他们立即执行,我听到砰砰的叩头声,满意地笑了。

“辱人至此,算什么君子,亏你还身着长衫头戴白玉发箍,一副读书公子的打扮!”一声清脆脆的娇声传来,宛如空谷啼莺。

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正是姊妹花中的姐姐,此时她正怨怒地瞪视我,姣美的面庞因为气恼而呈粉面薄怒之态,无端娇俏惹人怜,看得我心花怒放。

我挑高眉毛,“啪”的一声展开折扇,不疾不徐摇动扇子。京中三月,正值春寒料峭之时,扇风拂面,还真是冷啊!可是为了维持我这玉树临风之态,也只好装出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惬意:“我随意赏给乞儿几个钱,他们为了表示感激,给我磕上几个头,碍着姑娘什么事了?”

女子上前两步,未语人先笑——可惜是讥笑:“这么冷的天还摇扇子,尊驾不冷么!”

“……!”我睁圆了双眼,怒意陡升,只能加快了摇扇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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