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斯阙提到冠礼,我突然想起一事。

“冠礼之后就是帝后大婚,依例该大赦天下、封赏朝臣。六哥的郡王爵,还是先帝在时册封的,不如借着这个由头,晋为嘉亲王。母后必然欣慰——况且你不晋封,夏斯土和夏斯城那两个,恐怕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夏斯土和夏斯城,便是先帝长子、次子。大夏历来奉行子以母贵,皇子能否继承帝位、封爵高低、采邑多寡,都与生母身份贵贱息息相关。夏斯土和夏斯城系先帝嫔御所出,无论是晋封还是受赏,都要在夏斯阙之后。

夏斯阙兴致缺缺:“这一次就算了吧。”

“为何算了?”

“就让那两个着急,急死他们!”他眨了眨眼,坏笑一声,“再说亲王朝服深紫近黑,穿上活像一颗紫皮葡桃!”满朝公卿,只有夏斯阙敢跟我说这种话!

***

我莞尔一笑,吹去茶盏上的雪色浮沫,正欲饮茶,眼角余光陡地瞥见山道上迤逦行来的一抹窈窕身影,忙放下茶杯跳起身来。

西市茶馆外初见后,没想到今日游山我竟再次遇到姜纫秋!

她今日通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曲裾布裙,腰身愈发纤细。头戴雪色风帽,风帽边檐把头发丝儿尽数包裹起来。还好她身边没跟着那只会骂“登徒子”的小丫头,而是由一老妪随行,想来是家中仆人。

我悄然跟上,存了捉弄之心,在她身后蹑踪潜行。

她走的这条路,蜿蜒向后山。一路行去,已是游人少至的所在。隐于苍翠丛林之中,云深不知处的深山古寺传来悠扬的晨钟暮鼓声。

风过,枝叶婆娑,如海浪涛涛。林中鸟雀百啭千啼,山道上渐行渐近的嘚嘚驴蹄之音……

曼妙的身姿在风中不胜娇弱,月白衣带飞扬,猛然撞击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我直想上前几步,紧握住她的如雪皓腕,将她拥入怀中一生一世。

当这道念头闪过时,我蓦然止步,讶异自己怎会生出类似荒诞不经的想法。太傅教诲,身为帝王,手握上天赋予的无上权力。这世上有很多事我都做得,唯独一件事不可为,一旦做了可能万劫不复,那便是万万不可执念于一人一事!

天下一人,必须学会游刃有余地运用制衡之术,这不仅适用于朝廷,也同样适用于后宫。

姜纫秋可以进入我的后宫,成为妃嫔中的一员,但是我不能专宠她一人,更不能对她投入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情感!

我自嘲地笑了笑,再抬头,纫秋已然消失在前方山路的迴弯处。迟疑一瞬,终究还是决定跟上去。

但是再次迈步,我也只不过向前走了那么两三步,衣袍就被自后方拖拽住。

我初时以为是被枝桠勾住,用力牵扯衣袍的同时还忍不住腹诽夏斯阙带来的步仙袍。人走过去,及地的袍裾还要在后面拖过三步开外的地方,既费银钱,穿着也不方便,以后一定要废止这劳什子的步仙袍。

我随手扯动衣裾,又拂一拂后摆,继续走……还是走不动!衣袍绷紧,这下我终于反映过来,是有人故意拖拽。

谁会这么无聊?我惊怒转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跟上来的夏斯阙,正紧紧拽住我的袍子。他活得不耐烦了?有几个胆子,竟然敢扯拽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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