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斯阙天生了一副好皮相,那么我呢?

我从未留意过自己的相貌美丑,今日却存了攀比之心,不自觉望向潭中倒影。

潭水碧色近蓝,两道颀长的身影,映于水面。紫衣男子束发,眉如利剑鼻如玉管,如纸的薄唇自然上翘,虽然笑得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春波荡漾,可是眼角的利光似乎时刻都会射出刀子来!

另外一道绿影,濯如春柳。因尚未行冠礼,只顶心的头发用青玉发箍固定,剩余长发披散。双眉细长直插鬓发,眼睛如杏核眼角挑起,同的紫衣男子一样的长鼻、薄唇……

几乎完全承袭了母后的容颜,但是五官形同泥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外流,或者说,感受不到生气。

这让我想到,每年例行几次去太庙行礼,那些墙上张挂的神影。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讳莫如深。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知是被我这可怕的想法所惊,还是寒潭旁过于森冷。

这处寒潭,算得上东郊山里第一奇景。潭水如万年凝冰冷玉,鸟雀经过也要绕道飞翔。令人惊奇的是,严冬时节潭水不会冻结,只在水面凝结一层如霜白雾。而到了炎夏酷暑,入东郊山避暑的游人便会络绎不绝,只因有此寒潭。

“公子,潭畔冷意透骨,还是速速离开为好。寒气伤体,平日游人也只在前山走动,很少往这边来。”汤圆小声劝道。

我从善如流地点头,不想再看潭中人影,转身离去。一步两步三步,我蓦然停下脚步——平日游人都因为这寒潭少来后山么?那么李太傅年过古稀,他又因何行迹至此!

出宫前夏斯阙口口声声提到的“正事”,进山后更是心魂不属若有所失,以及这看似偶遇的李修远……我终于察觉到有异。

“夏斯阙”,我的声音冷凝,似乎渐染了寒潭的冷寂,“跟朕说实话。”

你今日究竟因何而来?为什么太傅李休远会恰巧出现在后山?到这个时候,若说还是巧合的话,恐怕任谁也难以相信。

夏斯阙沉默,很明显是在抗拒。我冷笑,也是一动不动。

良久,夏斯阙败下阵来:“外祖父在后山,为母妃立了衣冠冢……今日,是母妃的生辰……”

我一时无语,原来今日他这是入山祭拜生母!

夏斯阙生母淳贤贵妃,入葬先帝宁陵的妃园寝,可称得上生前荣宠已极死后得享哀荣。然而那又怎么样?荣宠而死与获罪而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宁陵山高路远,皇家陵寝的祭祀又有着一套顽固而杂冗的规矩,李太傅无处表达哀思,只得在这深山里为女儿立上一方衣冠冢。

这不是个例,很多家族都如此。女儿一旦入宫,便是天子后妃,正常亡逝还好,可以依照等级赠封号谥号,举行奉安礼葬入帝陵的妃园寝。若是获罪而死,便也只好裹个席子,偷偷拉去宫人斜埋掉了事。

但无论是死后极尽哀荣,还是悄无声息地在后宫消失,家人欲吊祭一番都是千难万难,只好立个衣冠冢,好歹有个地方可以哭一哭。

我收起玩笑之心,略回身看一眼正低头出神的夏斯阙:“正好,我和六哥一起去,祭拜母妃。”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大步迈向山道:“六哥,刚才可是你把我推下来的,现在也要负责把我推上去!”

***

在山路上转个弯,才算真正进入后山。穿过道旁的竹林,方才看见山脚下几树桃花,暮春时节树上只残余几点粉红,倒是难得漫天花瓣于风中飘舞,三五孤坟虽零落分散,却没显得过于凄凉。

“就在前面,十弟可在林外略战一站,我祭拜后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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