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娃回来了……唉,真惨咧!”

族邻让出一条通道,让凌十八过去,凌十八抱拳左右示意一番,才走进院子,只见他二叔佝着背垂头坐在地上,脸色蜡黄还有很多抓痕血痂,满身的泥土,身上有股死灰暮气,仿佛老去了二三十岁一般。

他婶额头上缠着白布,身上血迹斑斑,两只眼睛肿得成了一条缝,趴在院子黄泥地上,一下一下的拍着地面,哭唱着:“……我的个可怜的儿娃,都是娘害了你咧……都是娘造的孽哦,老天爷为什么不收了娘去,娘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山里咧,我的个可怜的儿娃……”

用的是山村传统哭灵的唱调,声音沙哑高亢,异常凄切。

周围妇人都跟着抹眼泪,不停的小声劝慰着。不管他婶平日里如何泼妇,遇着此等惨事,妇人们还是给予同情。

凌十八神色木然,抬头看去,只见堂屋里摆着一口黑漆棺材,里面香火缭绕。

凌十八在心底叹了口气,解去身上的猎刀猎弓丢给跟来的凌十四,伸手要过一条白布缠在左胳膊上,径直走进堂屋,点了三根香对着棺材躬了三躬,又烧了一叠纸钱,然后走出堂屋,在乱哄哄的人堆中寻找能理事的长辈。

“三叔公,您是亲厚长者,还要麻烦您老帮着主持一下场面,招呼人手搭建灵棚,安排三天三晚的道士和吹鼓手,把丧事办得热闹体面点……义胜大伯,要麻烦您安排筹办酒水还有帮厨等杂活,您只管按丰盛的场面弄起来,我这就给您采买银钱……五婶,我两个弟娃就要麻烦您照看几天,我叔和我婶伤心过度,肯定是顾不过来了……”

凌十八对着院中几个长辈一一单膝跪下行礼拜请,顺利地把丧事各杂项给安派下去,院子里的人手顿时开动起来,有人飞奔了出去,很快就有鞭炮响起。

“十八娃是个好娃子,真是仁义啊!”

乡邻族亲纷纷交赞,随即又摇头叹息,唉,可惜好人多磨难呢。

待到附近的道士和吹鼓手陆续进了院子,天色已近傍晚。

凌十八悄悄走出院子,朝族长家里走去。

凌十四默默地跟在后面,他真是佩服老十八,年纪不大,做事老道而且条理分明,和村里人都合得来,不服不行啊。

族长驻着拐杖,在院子里看天,见到凌十八走进来,问道:“十八娃,只能是你替换去那地方了……你恨你婶吗?”

凌十八跪下磕头,说:“要说不恨,肯定是假的,只是事已至此,我再恨也没有用。族长,我今晚想呆在我母亲坟前一夜,还请成全。”

“唉,我凌家好不容易又出了一个可造之才,却陷于妇人阴谋,可悲可叹!”族长神情萧瑟,摆手道,“十四与你一起去吧,明日一早,我送你上路。”

族长转身,颤巍巍朝屋里走去,这等生死关头,派人监督是应有之事。

抓到阄的凌十九死于野外,除了同一个户薄的凌十八,村里没谁愿意替去那险恶之地。万一凌十八趁夜跑了,对村里来说,将又是一番风波,族长是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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