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斑驳。西风残照,文庙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灰衣拢袖,神色慵懒,面前支着一个残破的画摊。

他叫李慢慢,吃饭很慢,洗脸很慢,说话很慢,啪啪啪时也很慢的李慢慢。唯独画画时不慢,岂止是不慢,一笔浓墨射到纸上,酣然笔意走龙蛇,顷刻间一纸水墨丹青跃然纸间,偶尔兴之所致,添上一行漂亮的楷书,譬如“好狗边上漂”、“杜甫能动”等充满禅意的诗词。

他是古城第一画师,也是唯一的画师。

画师是一个古老的行业,也是一个高雅的行业。——古老,意味着格调很高;高雅,意味着价格很高。

所以,李慢慢活得很滋润,更何况,他的画,确实很不错。

郭芒要找的人正是李慢慢。

有位古先生曾说过: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决不是一件丢人的事。真正丢脸的是,有困难的时候,竟然无朋友可找。

李慢慢大约算是郭芒的朋友,如果那种相互瞧不起的朋友也算的话。

“这个画画的家伙很有钱吗?”林少一边朝着画摊走去一边问道。

“很有钱,上次被人打了之后竟然去药铺买了一瓶五两银子的金疮药”郭芒肯定地回答。

五两银子的金疮药,林少一时有些羡慕起来。

....................

两道影子遮住夕阳余晖的时候,李慢慢才似乎察觉有人来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像皮影戏里的木偶,一卡一顿的向上抬。这种诡异的姿势让林少恨不得冲过去把他的脑袋给撅上来,然后拿跟木柴放在下巴底下撑住。

“你来干什么?”看到是郭芒以后,李慢慢好像有些泄气,又似乎松了口气。

“来看看你的生意怎么样”郭芒大大咧咧地坐到李慢慢旁边,随意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开始寒暄——朋友之间有事相求又开不了口的尴尬寒暄。

林少一辈子也没找人借过钱,更没陪人去借过钱。为了掩饰心中对陌生事物的羞怯,他拿起画摊边支起的画作,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顺便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刚交的朋友,林少”郭芒的笑声像被捏住喉咙的鸭子。林少从画作后面探出半边脸,羞涩地打了个招呼。

李慢慢看了一眼林少,点点头,算是回打招呼。他点头的时候林少又恨不得拿脚帮他踩一下。

“刚...交的朋友?”李慢慢重复了一遍。

“嗯,刚交的”郭芒肯定。

“哦!”李慢慢看了一眼郭芒屁股坐在地上小心的姿势,若有所悟:“很好!”

“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屋顶破了”

“哦,动静有点大”

“我朋友受伤了”

“哦,年轻人太不注意身体了”

“我后厨空了”

“哦,是需要补一补”

“所以”郭芒干笑了一声:“我来找你...借—点—钱!”

落日的余晖懒懒地铺在文庙前灰色的台阶上,远山如黛,宿鸟倦归。

李慢慢笑了,一脸古怪;郭芒笑了,一脸窘态;林少也笑了,一脸羞涩。

他们的脸都被夕阳映得红红的,但夕阳下的每张脸都是不一样的人世百面相。

“你来晚了”

“来晚了是什么意思?”

“来晚了的意思就是我刚把钱花光了”

“就算上个月嫖了十五个姑娘,你的钱也花不完”

“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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