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御史中丞乔卓跪于大殿中央。
庆帝看过奏折,对乔卓问道:“依奏章所述,定远巡抚贪墨一事确为属实?”
“回禀陛下,臣于定远府多方验查,定远巡抚陈伯远贪墨一案确为属实。臣已将所获供词账目,办案经过详尽记述交予刑部,于陈伯远府中收缴出的银两财务也已运回京城交予刑部点查。”
刑部尚书闻言一步踏出跪于殿前,“启禀圣上,银两与证词所言确属一致。”
“如此说来定远巡抚贪墨一事证据确凿,着中书省拟旨,免去陈伯远定远巡抚一职,查抄家产充公,亲眷家仆贬入奴籍。”
大周律法甚严,凡五品以上官员获罪者,视其所犯罪责轻重,亲眷连诛连坐。
中书令孟鸿章正要领旨,身旁突然闪出一人。
“圣上!”曲清远上前扑跪于地,颤声喊道:“贪墨一事绝非属实,此事必有内情,圣上不可听信此等片面之言啊!”
“曲大人此话何意?”御史中丞乔卓说道:“莫不是说下官欺瞒圣上不成?下官与陈伯远无冤无仇,奉旨查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来片面之说!”说罢对上首深深一叩,道:“请陛下明察!”
曲清远却不与他理论,膝行两步至御座下说道:“定远巡抚为官多年,清廉刚正,绝无可能做出此等贪赃枉法之事!定远巡抚递上奏折弹劾平卢节度使安广,三日后竟就被刺死于家中,此事未免太过巧合!焉知不是那安广心怀怨恨,惧罪心怯而迫害于他?”
“曲大人还需慎言。”定国公冷冷瞥去一眼,“无凭无证,平卢节度使乃封疆重臣,污蔑朝廷重臣乃是死罪!”
“好一个无凭无据!”曲清远怒极,“定远巡抚弹劾平卢节度使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徇私舞弊、滥用军权。桩桩件件十数罪证,记述之详绝非空穴来风!如此定国公又有何话说?”
“一介罪臣之言岂能轻信,弹劾陈伯远贪墨的奏折正是平卢节度使所递,若如曲大人所说,焉知不是那陈伯远怀恨在心,恶意杜撰,意欲诬陷安广?”
“强词夺理!定远巡抚的奏折早于平卢节度使的奏折近十日便递到了京城,何来怀恨在心一说?莫非陈伯远竟能未卜先知,知道何人会在何时弹劾他不成?”
“心怀重罪之人最是多疑,终日惶然难安,唯恐罪责被他人发觉。平卢节度使收集陈伯远之罪责早非一日两日,许是不甚被其察觉,陈伯远便恶人先告状,意欲谋害他人。”
“纯属无稽之谈!谁不知平卢节度使安广系出定国公府,眼下国公此举未免有失偏颇,恐有袒护包庇之嫌!”
“老夫只是就事论事,需知如今证据确凿,贪墨枉法之徒可不是我定国公府的人,老夫又有何惧?”
“你……”
“放肆!”庆帝于御座上骤然一声爆喝,冷怒之声在殿中炸响。
“圣上息怒。”殿上百官大骇,齐齐俯跪于地。
大殿上鸦雀无声,空气仿若在瞬间凝滞,落针可闻。
龙颜震怒,上方御座上传来阵阵冷肃之意,重若千金,压得人不敢抬起头来。
许久之后,只闻庆帝沉声说道:“国之重臣,肱骨大吏,竟如市井小民一般于殿前争吵不休,成何体统!尔等把朕这宣政殿当作何地!又把朕置于何处!”
“圣上赎罪。”曲清远与定国公惶然请罪,“臣等无状,罪该万死。”
“父皇息怒。”大皇子萧皓然道:“两位大人一时情急便失了分寸,绝非有意冒犯父皇。”
“正是。”三皇子萧博然温声接道:“还请父皇息怒,切莫动气伤了龙体。”
他面容俊美,语声清润,一语出便如柔暖春风吹过大殿,殿中冷凝立时便被吹散了几分。
庆帝的面色也缓和了些。
“定远巡抚一案既定,你二人勿需多言。”话音落下见曲清远又欲上前,庆帝眸光晦暗幽深,定定看了他一眼。
曲清远浑身一凛,闭上眼,失力般瘫跪于地。
殿外阳光照进殿中,罩住他花白鬓发,佝偻身形,更觉萧索凄凉。
此事揭过,有朝臣出列启奏其他事宜,早朝再无波澜。
下朝后庆帝将定国公召至后殿御书房,摒退两侧宫侍,对定国公温声说道:“老国公今日殿上未免太过沉不住气,你明知曲清远为人木纳耿直,那陈伯远与他是同窗挚友,他难免要为之辩驳一二,何必与他计较?”
“是老臣鲁莽了。”定国公应道:“老臣也是怕圣上被他那一番谗言所惑,我定国公府世代忠于皇家,忠于圣上,焉能受他指摘污蔑!”
“老国公多虑了,朕一向对定国公府信赖有加,岂会偏信他人谗言。定国公府世代忠良,从太祖平乱世之时便跟随在太祖身侧,鞍前马后,屡建奇功,代代为我大周江山基业奔忙劳碌,朕感怀于心,从未有疑心之意。”
“陛下万不可如此说,真真折煞老臣。”定国公忙起身回道:“为臣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臣不过是尽臣子本分,当不得圣上如此夸赞。”
君臣二人在御书房中相谈甚久。
待定国公离去后庆帝脸上的神色便徒然一冷,眼中幽光明灭不定。
抬手抽出一本被压在最底下的奏折,其上所述正是陈伯远弹劾平卢节度使安广的宗宗罪责。
庆帝定定看着奏折上“安广”两字,执起御批朱笔,斜斜划下。
接连几日,长安城阴雨连绵。
雅容推开殿门,微风裹着几丝细雨从门缝中钻进殿来,站在门口的小宫女不禁抖了一抖。
转进内殿见萧熙然正站在桌前,手执毛笔,神色庄肃,手腕翻转间纸上墨迹渲染,泼墨游龙般写就几行大字。
人说春雨润如绵,我道春雨真难缠。
困在宫中无处去,闲来赋诗解忧烦。
雅容看着那狂放健秀的几行字委实不知该作何反应,满心满脑只想着:何为暴殄天物?此举当如是!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