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内外

江家庄子上本就有不少人看护，从府上又去了一大批人，得知消息的乡绅富豪都派了人去帮忙，曹家也象征性去了几个代表，丁知县吩咐回去的衙吏也带了人过去。可是火势太大，起火的位置是个仓库，仓库里堆满了易燃的稻谷，又是八月初这等炎热天气，挑水救火完全无济于事，连着周围的几间屋子也都惨遭吞没，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晨光熹微，想要得到消息的人基本都知晓了，曹府也不例外，怀着复杂的心情等了一夜，这一夜想必有很多人无法入眠。丁知县与曹贤父子谈了一夜，讨论着各种各样的情形，各种各样的应对方法，临走时，曹贤赠给他一个锦盒，锦盒里装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是一株稻穗，这样的稻穗，曹家还有九株，他想起了曹贤的话，“这世上的超级水稻，或许……只有曹家的这十株了。”

丁知县回到府里，坐在床边，摩挲着怀中的锦盒，“是呀，可能就只有这十株了。”曹家的意思是把江家超级水稻的事情给瞒下来，将手中的这株“祥瑞”给报上去。其实这样算是如今最好的处理方式了，江家得了祥瑞却看护不周，圣上得知此事，原本就痛恨地主的他，必会大怒，而他作为青田县令亦有连带责任，轻则削官降籍，重则抄家斩首。

而若依了曹家之计，以田间偶得祥瑞之名献上去，赏赐一番是肯定的，说不定龙心大悦，升了他的官也是有可能的，与此同时，江家之祸亦可避免，利及三方，真的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下定决心之后，便寻了纸砚笔墨起了奏章。

江府，没了昨夜的喧嚣吵闹，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郁，意志消沉，府间游走的丫鬟仆人变的比以往更加的小心谨慎，害怕一点小小的错事就会引起主家的无尽责骂。

其实损失了稻种，真要说起来并不应该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原先江家就没有超级稻种，现在相当于回到原点，一来一回，可以说是没有损失的。江伯宇起初打算借此稳定住大房的位置，也为将来大女儿接管江家铺好道路，现在只是丢掉了一个手段，尽管这是个强大的手段，强大到足以让所有人闭嘴。

可是，江家的其余几房可不这么看，他们认为你江伯宇已经没有能力胜任家主了，超级水稻是足以带领江家跃居青田之首并打入处州府豪绅内部的天赐之物，这等珍贵的稻种却在你的手上弄丢了，恰恰证明了你江伯宇的能力堪忧，就更不用说你一直精心培养的大女儿江君落了，若是还让你继续掌管江家，可能以后丢的就不是什么稻种了，而是整个江家都会被你丢掉。

江伯宇回来的时候，江逸去找过他，两人在书房里似乎不仅仅是互相安慰，好像还在商量些事，因为他们在房里待了三四个时辰，饭也没有去吃，大抵是江伯宇在说，江逸在听，偶尔回答两句。

府里开了宗族会议，会议上其余几房，乃至些表亲旁戚，都全部将矛头指向江家大房，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乱骂，还有人时不时翻起些陈年旧账，一件一件向大房扔去，好似痛打落水狗一般，整个房间闹声喧天。大房这边也就江子归挥着拳头骂回几句，大都沉默着不说一句。

主持会议的是江老太公江远声和几位叔伯辈的老人，会议持续了半天时间，大房几乎被批斗了半天，最后老太公发话，“兹事体大，容后再议。”便在一片的不满声中结束了这场批斗大会。江老太公明显的偏袒大房，因为他知道江家以后的延续发展必须要靠大房，而不是那些打着嘴炮的庸才。

江伯宇毕竟主掌江家这么些年，隐隐猜出这似乎是个阴谋，蓄谋已久的阴谋，从江家的超级水稻被某些人得知之后开始，仿佛对江家会采取的行动措施猜的一清二楚，展会上祥瑞的现世，江子归暴脾点破，到得百姓的倾城观稻逼的江家连夜收割，最后仓库离奇大火百石稻种尽毁，一步接着一步，先让江家声望借稻种升至顶端，然后狠狠地将其摔下，内部矛盾与外部冲突轰然爆发，双重打击之下，几乎无人能力挽狂澜。

既让江家损失一个壮大的手段，又会使得江家的内部矛盾充分激化，达到不攻自破的完美目的。他是不会轻易让对方得逞的，家里再怎么斥骂，再怎么搬弄，他都会镇定以待。老太公的袒护可以令他暂时摆脱家里人的纠缠，更加亟待解决的麻烦是在外部。

不过他有一个问题没有想通，为什么对方不在田里放火，这样也许更加的容易得手，细细思忖半晌，身躯一震，对方是不敢！正值稻谷收割之际，炎夏炽热，稻田相接绵延百里，一旦失火，青田县千顷农田可能会无一幸免，这就不是谋财了，而是在屠杀，对于世代种地的农户，田里的稻谷几乎是他们的全部身家，若是让大火侵吞了去，他们可能无法熬过这个冬天。

之后的这些天，他必须四处奔走，以往合作过的，现在有意向合作的，都需要去安抚，去告诉告诉他们，江家不会乱，大房也没有垮，大房依旧执掌江家，请他们放下心来与自己接着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