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梁珀腹痛难忍,我不得以出门去万大夫家求助。何曾想万大夫出远门去了,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我只得拼命向镇子跑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万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我从没有这样累过,可是我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我此刻是在与他的生命赛跑。

天上的寒月,半隐在云里,因还不是太晚,镇上的还有些喧闹,很多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入耳一两句骂声:“你这不识好歹的奴才,石大人都赏你这么多银两了,还不快跪谢。胡搅蛮缠什么,当心等下送你见官。”猜想许是碰上了无赖讨钱,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公子哥。

我一面分神想着,一面继续极速狂奔,一不注意竟然撞上了一位衣衫华贵的公子爷。我低着头只见他绸衣锦缎遍身,翡翠玉佩悬丝绦系于腰间,翠绿的玉佩上雕龙描凤,不惹人注意处似乎有两个字季伦。我不敢抬头连连道歉又尽力向前跑着,谁曾想被人绊了一下,直直摔在地上。这下因着我之前跑得太快,摔得实在是疼,我顾不得身上的衣服被擦破许多处,挣扎着要爬起来。偏偏老天爱折磨苦难的人,我的脚踝处揪心的疼起来,我料到一定是方才那下摔太狠,使得自己脚扭了一下。

“我不能停下来,梁珀还在等我,他不能有事,他不能有事。”我一面继续挣扎,一面焦急的喃喃自语道,眼泪也不知不觉滑了下来。泪眼模糊处,递来一只干干净净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白皙细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不曾劳累过的手。我抬头看去,入眼处墨眉下,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同样含情多许,鼻若悬梁,纤薄的嘴唇微微抿成一个上翘的弧度。就在我愣神处,又朝我笑着点下头,示意我抓住他伸来的手,这一抹笑让人目眩神迷,我竟不知不觉握住那只手,顺着他的力量站了起来。

“这位姑娘缘何行色匆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他低头继续摆出他那迷人的微笑,带着关切的语气问道。我一瞬失神,想起家中腹痛难忍的梁珀,仿佛抓住溺水者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泪珠齐下:“家兄误食毒蘑,危在旦夕,求这位大人莫怪我失礼之罪。”

说完,我意欲转身继续前行,却听闻那纤薄的朱唇轻启,与我而言似有天籁之音传来:“那烦请姑娘引路,我随行人员中恰有精通医术之人,或可解姑娘燃眉之急”

我一时间喜极而泣,向这位恩公深深福礼,便引得这些许随他前行的人来到寒舍。

梁珀已然陷入昏迷之态,双唇乌紫,原本白皙的面庞,今次来看,净近乎惨白。我呆呆地跪坐在他床前,焦急的等待这位看似年轻却闻得精通医术之人于梁珀行针诊治。良久这位年轻的医者,长舒一口气,“现下我已用针灸止住毒素攻击其五脏六腑,令兄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这位姑娘抓些排毒药剂给他服下。”说罢,写了一份药方递给我。

我接过药方又面露难色,想起自家家徒四壁,何来银两抓药。为首的那位公子似是看出了我所忧,从进门到现在早已打量寒舍许久,量是我也的确没得钱财来抓药,便轻咳一声,从我手中拿过药方递给自己的随从道:“夜露深重,你一姑娘家去抓药未免不太合适,交给我的随从来吧。”说完,回头看一眼身后一位小厮,从衣袖内拿出一锭雪花银,顺着药方一并递给他去抓药了。那小厮接过来,不曾言语,便飞奔而去了。

我双膝跪地,感激涕零的望向他,“恩公救我兄妹二人于危难,我梁静姝必当结草衔环来报。”绸衣公子堪堪俯身扶我起来,一双桃花眼含情几许,微微笑着盯着我的双眼,“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倒是姑娘家里像是遭遇了什么变故,说来,或许我可以帮的上忙。”

我登时泪眼朦胧,微微垂下头,难过的嚎啕大哭,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定是丑陋万分,可是啊,憋了那么久的委屈,那么久的难过,从来不知道还可以说给谁听,不知道可以怎么去疏解。若我还是那个生活在骇澜谷无忧无虑的灵犀,那个天真烂漫的灵犀,那个未曾感受过这般温暖与真挚的亲情的灵犀,我可能永远不会有机会去体会这种感觉。可是啊,我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凡人,一个经历了寒冬酷暑,一个经历了贫穷苦难,一个经历了最亲最爱的人生离死别的梁静姝。

良久,那公子爷都只是安静的看着我哭泣,任凭我哭得稀哩哗啦,他也只是安静的看着。我逐渐从自己的悲伤情绪中缓和下来,接过他递来的丝帕,羞赧一笑,“让您见笑了,我许是有些情难自禁了。还未问过恩公姓名,不知可方便告知?”

那惹人注目的桃花眼伴着琥珀色的眸子,甚是勾人魂魄,纤薄的嘴唇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道:“倒是我险些忘了介绍自己,在下姓石,名崇,字季伦,现居洛阳。此次乃是奉命出差交趾,路过此地,被此地景色所吸引,故而在此逗留。”说罢,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像是浑身上下都散发了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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