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萱的水晶玻璃一般的眼底空洞无物,他的素手轻轻掠过白嫩骨感的下颌,锋利的轮廓几乎能将她的手划破,在满殿昏昏靡靡的歌舞中,身旁的男宠衣襟半露,袒出雪白如玉的胸膛,脸上挂着妖媚的笑意,贴近皇后为她斟酒,她却突然感到自己此刻正身处万里冰封的北境,那个被她称为家乡的地方,封存了她少女的记忆,冰盈清澈如初冬山涧的流水,这股流水终究汇成巨浪,将她卷入污垢横流的漳凌。
宫内府出巨资从西境请来弹奏胡琴的乐师,在宫中圈养起来,名为请,倒不如说是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押送到了漳凌,为皇后夜夜弹琴,西境横遭兵祸,乐师们身在帝都缺夜夜望着西边心急如焚,她们担心自己的妻儿是否安好,戎人是不是已经踏入自己的家乡。
但这幅柔弱的身骨已经容不得他们有任何奢求,只能日日强作欢颜,取悦上峰来讨得自己剩下的日子,乐师们压抑了自己焦灼和苦闷,敲奏出欢快愉人的节拍,百名宫女们踏着这节拍起舞。
暖意洋洋的烛火中,沈皇后吸吮着美酒,整个灵魂却如同在嚼蜡,她能想象得到,楼台外城内无数低矮破陋的屋舍,庙宇正在用一双不安分的双眼窥视着自己和这座皇宫。
临川王手下向她讨命的数万大军几乎完成了对漳凌的合围,她命宫内府草拟的救驾诏书已经分发到其他各个藩国,却通通石沉大海。诸藩王皆作壁上观,盘算着自己如何从这场叛乱中捞取些实惠,朝廷威严荡然,政令不通,从燕国家乡传来信息,深陷雪国战场的父亲沈獠命她立刻迁都,父亲送来的书信,措辞强硬,不容任何商量的余地,与她商量某事从来不是父亲的行事风格。
沈皇后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在明目张胆的背叛她,然而她感受不到愤慨,冷若冰霜的脸上早已没了半点温存。
围城导致外部的粮草物资难以进入城内,今晨军报,本应送抵玄隼军大营的十万石军粮,刚刚走到城厢,押粮官见已经没有进城的可能,便立刻临阵倒戈,主动将军粮送到了猇国军大营。
漳凌和外界的互通中断,城内断粮的威胁日渐凸显,玄隼军骁莾军的仓房内已经没有多少村米,青菜肉蛋更是少得可怜,平民百姓更是置身于水火,可即便如此,本应节约用度的太掖宫的花销这几日节节攀升,沈皇后和她身边的弄臣们,不顾粮库拮据,日日歌舞酒菜,陪着皇后一起醉生梦死,大限将至,这一切成了沈萱麻痹自己灵魂的唯一出口。
为了维护浩大的宫廷开销,对城内缺衣少粮的百姓的苛捐杂税变本加厉,城内掀起一拨又一拨民变,负责维护城内安防的巡防营显得捉襟见肘。
贱民们三五成群撮合在一起,互相发泄着满腹牢骚,不一会就可以在街头掀起一场小规模的聚众叛乱,领头的站在高处,面对聚集过来的无数看客,用恶毒下流的言语咒骂着高居在太掖宫里的皇后,在沾满黄色唾液的唇齿间,用最淫秽想象力,绘声绘色的描述皇后与男宠的床第之欢,描绘他脑中从未见过的香艳南宫。前来猎奇的看客们越听越兴奋,拍手叫好,兽性的兴奋如同电流一般在人群中流窜。
不一会,巡防营的官军杀到,看客们又像耗子一样蹿进巷子里,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人瞬间没了掩护,被官兵逮到,他极力求饶,官兵将他按在地上的污泥里,当着街头所有百姓的面,将他的舌头割下来,扔在远处,成了一群野狗争抢的佳肴。随后他的头被砍下,官兵将他的头在空中举了半天,确认周围的百姓都已经看到,便提着头回巡防营领赏。将他的身子丢弃在一旁。
短短三日,被砍掉的脑袋在城门楼上挂了一排,血顺着脑后淌下来,染红了整面墙。
朝堂上更是一片乱象,朝臣明面上在皇后面前频频宣誓,宁为玉碎,也要同临川王这个乱臣贼子死战到底。背地里争先恐后的将家小,钱粮全部安置在了临近的周国,租用马车的价格飞涨。宫里传言裴公公手下有人想要扣押后党为质,以便临川王破城之时,能够给自己留条后路,仅仅是扑风捉影的谣传,让裴公公不寒而栗,没等皇后发话,便立刻对手下宫内府人员进行大清洗,一夜之间,处决了两千名太监,和六百巡防营官兵。
临川王高灿高坐于九尺山头,把酒临风,黑色的斗篷如冽风中的鸢尾,上下摇摆,石桌上摆着酒席,猇国公同周王南宫直分列两侧,几人正在为击败燕军列盛怀部而庆贺。高灿对觥筹之间欢喜并不感冒,他握着盛满美酒的酒杯,站在山头最高处的石头上。
“山顶风大,殿下当心,”猇国公望着站在悬崖边缘的高灿,忧心忡忡的嘱咐道。
高灿出神的望着河对岸的太掖宫,心头突然有一种莫名不可理喻期许,他似乎并不急于攻入漳凌,而是想让这围城的过程再长一些,知道对岸那个狗夫人断了一切生念,在濒死的状态中受尽折磨,来偿还他们母子颠沛流离之苦,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整个漳凌在他的铁蹄下痛苦呻吟,仿佛高灿就是掌管天地生灵的远古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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