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这一年二十有六了。当年于朝堂之上欲做亚父的慕容异在去年中了风,卧榻不起。这些年他一直挟天子号令朝臣,大权在握。也算是苍天有眼,再可怕的猛虎终究有衰老的一天,这时,即使它的眼光依然锐利,但也只能无奈于爪牙无锋,寸步难行。
前些年,在慕容异六十岁的寿宴上,有门下幕僚多喝了两杯,趁着酒劲问了他一个问题:“今天子软弱,难泽天下。而丞相文治武功,样样精通,更有气吞天下之势。前年还平定了南郡的叛乱,多年来为国效忠,功高盖世。今年过六旬,何不自立为王,以传名威,福泽后世。”
众人都不敢接话,酒席之上一片寂静。此等违逆之语,于慕容异,是宁可烂熟于心,也不可开口提起的。
慕容异听了这话后,却大笑三声,“我且问你,若我做了天子,普天之下,其它五国会怎样?”
那人思忖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定会……定会引得四方来投,只因……只因丞相威震四海!”
“错!是引得四方来伐,而且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子。我一生鲜有败绩,但如果面临五国征讨,何如?”慕容异突然大声责问道。
那人方才大梦初醒,瞬间知自己酒后说了不当说的话,急忙跪下来:“小人酒后失言,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慕容异转而面露宽容之色,“我虽被人称为虎狼般的奸臣,整日把持着朝政,但这么多年来,梁国上下,国富民强。若我自立为王,引得真正的豺狼虎豹前来,而致使生灵涂炭,国破家亡,才真正会遭受千秋万世的骂名。我深知时机未到,我生不能为王。”
他说完后,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便于主座上沉沉睡了过去,声声地打起鼾来。
门下无人敢大声言语,正冠纳履之后,纷纷退去。
但慕容家的两位公子,并不是这么想的。慕容清与慕容平,二人在父亲意外中风后,急切地都想承袭父亲的权力,明争暗斗,揽权之心日显。梁帝见猛虎遁于林,只剩下些无能之辈,当机立断,书信了常年驻守边疆的百里延,令他带兵星夜赶来,一举拿下了慕容家一干人等,重新夺回了兵权。
当夜,梁帝看着在病床上的慕容异,说道:“亚父多日不来上朝,朕甚是挂念,故今日特意出宫前来探望。此番前来,我还想夸赞下亚父家中的两位公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慕容异闭着双眼,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梁帝在重掌大权后,于秋日的一个清晨登上了皇宫内的一个观景台,梁淮城大小土地,尽收眼底。他对着随行的太监说道:“小川子,我觉得这个台还是不够高,不如叫工匠再造一座更高的观景台,我要看得更远,你说这样可好?”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了,再造一座高台又有何难,您抬抬手,就算是十座,转瞬之间就造好了。”
梁帝看着远处飞去的鸿雁,第一次觉得天下原来如此之大。
陈昭昨夜虽说心里闷闷不乐,但倒是一觉睡到天亮,早早地醒了过来。先生据说是病了,昨日就见他近况不是很好,所以陈昭刚好是得了闲。可这突如其来的闲暇时间,竟让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往日他都会去梁淮城四处走走,听说书的,看唱戏的,耍刀枪的,如今这些却是都没了兴致。他坐在院中的大树下发着呆,今日天气也极好,他望着天空,秋高气爽一览无余的蓝天,看着看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你这哪来的打杂的,一大早在这偷懒。”百里延从客房里走了出来,来到院中,仍旧是觉着脑子昏沉沉的。
“我才不是什么打杂的,我叫陈昭。你又是谁?”陈昭大清早起来,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秋衣,面容也未梳理,看起来十分清瘦。
陈昭?那不是陈将军的儿子吗?百里延迷迷糊糊地想起昨夜杨笃提起过他,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年,眉宇间的确有几分和陈将军相似。面如刀削,剑眉星目,唇薄鼻直。
“我是位将军,你怕不怕?你说说看,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记得杨伯家中并无子嗣啊。”
“谁怕你啊,我爹就是位将军,而且比你厉害多了!”陈昭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口气。
“你爹既然是将军,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小瘦骨头,你说你能提得起一桶水吗,看你这个样子。”百里延想着,既然是陈将军的儿子,今日就好好逗逗他。
陈昭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站了起来,“一桶水谁提不起啊,一下子挑三四桶我都不在话下。”他说着这句话,其实心里是有点发虚的。
“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现在就去井口边吗?”
“那倒不用。”百里延想了想,“这样吧,你我切磋一番,你若赢了,我就相信。”
陈昭自上到下看了一眼百里延,“不行,你说你是将军,那定是纵横沙场,又怎么如此气度,和我这般切磋。”
“我还没说完呢。不如这样,我画一小圈,再一手拿一只装满酒的酒杯,我若出了圈,或洒了酒,就算你赢;一刻钟的时间,你没做到,就算我赢。”百里延说罢,用鞋沾了水,画了个径长比足底长不了多少的小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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