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吕媪原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憔悴的不行,就连吕泽和吕释之两个年轻的小伙子都有些受不住了,毕竟就算经常练武,可说到底也是吕家娇养大的,以前从来没有受过这份苦。不过好在第三日的午时时分,终于看到了沛县的城门。
守城的卫兵简单的检查盘问之后就放行了,吕泽驾着车平稳的驶进城门,吕释之紧紧跟在后面。
进了城门之后,吕泽把车驱赶到一旁停下,然后掀开车帘对车上的吕文和吕媪说道:“父亲,母亲,儿子去找人问问路,你们先在车上休息片刻。”得到吕文的同意后,又绕到马车一旁,等吕释之把马车驶到一边停稳后,上前说道:“释之,我去前面问路,你在这里稍等,照顾好父亲母亲和妹妹们。”
吕释之赶了几天的马车,此时又累又困,只随意点了几下头,说:“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吧。”
吕泽点点头,走进了前方一家绸缎铺子,不一会儿就返回了马车旁,对吕释之说道:“我问到了,就在前方右转的樊巷街,走到头能看到府衙大门了。”
“那咱们快去吧,这几天我真是累死了,赶紧找到那位张县令,咱们也好早些安顿下来。”
听了吕释之的抱怨,吕泽笑笑,说道:“你不是总说自己是男人了么?妹妹们都没叫累呢,你一个男人倒先叫累了!”
吕释之咕哝道:“妹妹们又不用赶车,坐在马车里才不会累呢。”
吕泽不愿与他多争辩,其实心里还是挺理解他的,毕竟从前也没有受过这份累,连续赶了几天的路,自己都觉得挺累的。于是不再多说,回到自己驾的马车前,对吕文说了一下情况,就跳上马车,“啪”的一下抽了一下马匹,马儿便撒开蹄子小跑了起来。
见吕泽驾的马车动了起来,吕释之也不再耽搁,甩着马鞭,追了上去。
沛县县衙的府邸造的颇有江南水乡独有的特色,屋檐下方是一块漆黑的匾额,上面书写着“沛县府署”四个烫金大字,门口立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因为白天正值府衙办公的时候,两扇朱漆大门大开着,两个腰间配刀的衙役一左一右的站在门旁边,看到吕文三人走过来,其中一人立刻上前问话:“站住!你们是谁什么人?来我沛县府衙可是有冤情申诉?”
吕文闻言,立刻恭敬的揖了一礼,上前两步说道:“这位大人,我们是来找县令大人的。”
这名衙役挥了挥手,说道:“去去去,县令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府衙重地,你们几人速速离去吧。”
吕文也不在意衙役的态度,从怀中小心的拿出半块玉佩,递给这名衙役,说道:“老朽曾与贵府县令有过一面之缘,这是张县令给老朽的约定之物,还劳烦大人帮忙去通传一声。”
说完,看了一眼吕泽,吕泽会意,上前几步将一串铜钱塞到这个衙役手中,继续赔笑道:“麻烦您了。”
衙役掂了掂手中的铜钱,若无其事的放到自己怀中,这才接过吕文手里的半块玉佩,说道:“等着吧,我去通报一声,只是见不见你们,可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是是是,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劳烦您了。”吕泽听到衙役愿意进去通报了,急忙堆起讨好的笑来。
等衙役走后,吕释之才淬了一口吐沫到地上,说道:“什么玩意儿啊?”
吕文瞥了吕释之一眼,淡淡的说道:“世道如此,你若是连这点小气都受不了,就先回马车上陪你母亲和妹妹们吧。”
见吕文脸色不好看,吕释之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只老老实实的陪着吕文站在府衙门口,不敢再造次了。
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远远的就看到府衙里出来了一行人,带头的是一个方脸浓眉身穿官服的男子,约莫和吕文差不多年纪,只见他脚下生风,不一会就走到了吕文面前。
不等吕文开口,就上前一把抱住吕文,激动的说道:“恩公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又见到你了!”
吕文也激动地微微红了眼圈,握住张泉的手说道:“张公,不,张县令,多年不见不知可还好?”
张泉皱着眉头说道:“恩公叫我县令可是见外了?”然后看了看站在吕文身边的两个年轻男子,问道:“这两位是?”
吕文笑着将吕泽和吕释之推上前来,说道:“这两个都是我的犬子,吕泽,吕释之。你们俩还不快给张伯父请安。”既然张泉让自己不要见外,那吕文也就顺着张泉的话来说了。
果然张泉闻言很是高兴:“原来是我的两个大侄子,恩公真是有福之人!我那犬子若是有两个侄子的一半,我就烧高香了!对了,恩公此次来沛县是准备常住还是只是游玩路过?怎地不提前寄来书信,我也好派人迎接。”
“张公切莫再叫我恩公了,实在承受不住,若是不嫌弃,你且像我叫你‘张公’一样,称我一声‘吕公’即可。”说完,吕文叹息了一声,才继续说道:“不瞒张公,我们在单父县出了一点儿意外,此次也算是逃难来的,所以并不曾提前寄来书信。只是想起许多年不曾见到你了,所以想来沛县看望一下你,顺便看看若是可以的话,也打算就在沛县长居了。”
张泉听了更是牢牢握住吕文的手,说道:“这才好!虽然这些年咱们都有互通书信,我几次邀你来沛县做客你都不愿前往,这次好了,既然来了那就不要再走了!”
吕文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所以这次贱内和三个丫头们也一并都带着来了。”
张泉闻言更是高兴,急忙说道:“嫂子和我的那几个侄女儿们在哪里?看你们赶了几天路应该是极累了,我已经叫内人吩咐下去收拾了几间房间,快些叫上嫂子和侄女儿们一起先进府再谈吧。”
“劳烦尊夫人了,”吕文揖了一揖,然后对吕释之说道:“听见你张伯父的话了没?快去请你母亲和妹妹们过来。”
“是,儿子这就去。”吕释之对吕文和张泉恭敬的施了一礼,然后快步走到马车边,先将吕媪小心的扶下了马车,然后才走到另一辆马车旁,将车里的三个妹妹一一扶下马车。
然后,吕释之扶着母亲的手臂,吕家的三姐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吕释之一直扶着吕媪走到吕文身边,才放开母亲,与吕泽站到一起。吕文笑着拉过吕媪的手,说道:“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张公,是沛县的县令,你和我一样称呼一声张公就行。”说着,又对三个女儿说道:“还不快拜见你们张伯父。”
吕媪得体微笑着揖了一礼,说道:“张公有礼了,妾吕氏拜见张公。”
张泉急忙回了一礼:“嫂子客气了!”
等吕媪行完礼,吕家三个姐妹也都规矩恭敬的对张泉行礼:“拜见张伯父,给伯父请安。”
“好好!快快起身吧。”张泉高兴连连点头,然后对吕文说道:“大家都快些随我入府去吧!”
跟在张泉身后的衙役和随从们闻言,纷纷朝两旁站开,让出最中间的路来给张泉和吕文一家通过,其中一人看外貌不过是书生的样子,但眉宇之间却隐隐透出一股特殊的内敛沉稳之气,这让吕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一行人进了府衙,绕过府衙大堂到了后院,只见府衙后院分为东、西、中三路,分别通向不同的别院,其中假山环绕,灌木丛生,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隐隐还有鸟儿鸣叫的声传来,置身其中,别有一番风味。
张泉带着吕家众人朝东路走去,边走边简单的介绍道:“那边是西院,是小弟内子和子女们的住所,另外一边较为偏僻一些的是衙役和下人们的居所,再往里走就是衙门的军捕厅,是关押一些需要等候审讯的犯人的地方。咱们现在走的这边是通往东院的路,东院内有十多间空房,内子已经吩咐了下人打扫好了房间,你们且安心住下就是。”
吕文急忙摆摆手:“不成不成,怎好过多打扰张公,此次来沛县,我也是想着购置一处宅院,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在此之前我们会先去找客栈住下来,怎能一直住在张公这里叨扰,实在是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的,衙门里别的没有,就是房间多!既然到了我这里,怎么能让吕公一家去外面住呢?”张泉笑着说道:“不过若要长久安定下来,宅院是一定需要的。就这样说定了,在吕公还未买到合适的府邸前,就暂且先在我这儿住着吧,顺便我也好派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距离府衙近环境又好的府邸。”
如果张泉派人去询问,那肯定不愁买不到好宅子了,吕文闻言感激的揖了一礼,说道:“多谢张公。”
张泉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继续带着众人朝东院走去。
东院门口,早已站着一个身穿深紫色对襟襦裙的妇人,看年纪约莫比吕媪小几岁,见到众人前来,这美貌的妇人带着贴身侍女上前几步迎了过来,先是对张泉微微颔首道:“老爷,”然后又对着吕文认真的施了一礼:“恩公!”
吕文急忙虚扶一把,还了一礼,说道:“万不可当嫂子这句‘恩公’,嫂子切莫多礼!”
张泉哈哈一笑,说道:“吕公,我年岁本就比你小,若是愿意,你就称我一句贤弟,拙荆这里你就唤一声弟妹罢了,千万不要客气了。”
张泉都如此说了,再客气倒还显得自己矫情了,吕文也就不再客气,叫了一声“弟妹”,张氏开心的应了,大家互相又见了礼,然后才招呼着进了东院。
这时,那个之前让吕文多看了几眼的男子走了过来,对众人揖了一礼,然后凑到张泉耳边说了几句话,张泉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我衙门里临时有点儿事,这样吧,先由拙荆替我招呼各位,我处理完公务再过来,实在抱歉了。”
吕文忙回道:“贤弟有事就快去忙吧,切莫因为我等小事耽误了正事儿。”
张泉点点头,然后带着来通报的这个男子离开了东院。
张泉走后,张氏带着吕家一行人先去看了东院的客房,然后命下人把马车上的包袱都取了过来,放到他们各自挑选好的房间中,又亲自和吕媪一块儿打点好了房中的一应事物,才带着众人一起回到了东院的前厅中。
已经是晚饭时分,东院的饭厅里,也已经摆好了各色饼饵和江南特有的鱼虾,张氏开口说道:“听闻吕公一家前来,妾急忙吩咐下人准备了这一桌膳食,略微粗陋,还请吕公和嫂子不要见怪。”
吕媪笑着说道:“弟妹实在太过客气,这一大桌子菜只怕咱们还吃不完呢,多谢弟妹操劳了。”
说话间,张泉也过来了。
张氏又客气了几句,待张泉拉着吕文先入了座,自己也和吕媪相携入座,其余的吕家小辈们这才有些拘谨的入了座。
张泉拿出一瓶酒来,替吕文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笑道:“这是上好的花雕,吕公尝尝看。”
吕文端起酒杯,浅浅呷了一口,赞叹道:“早些年路过江苏时也曾喝到过,可是味道远不如今日贤弟的这瓶酒,想必是贤弟的珍藏吧?”
张泉笑的开怀,说道:“平日里我都舍不得喝呢,只是今日吕公来了我才拿出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将杯中酒饮尽,才动筷边吃边聊了起来。
那边吕媪和张氏也都聊得很是投缘,吕媭却是无聊起来,微微侧过身子,小声的对我说道:“二姐,果然当官的就是富庶,虽然咱们吕家也够有钱了,可是这白米饭也不是随便就能吃到的呢。”
我面上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张县令和他的夫人,见他们都在与自己父亲母亲聊得欢快,不曾注意我们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回道:“张县令每月都有朝廷的俸禄,白米也都是按官职领取的,自然不愁吃。你且好好坐好,这里不比家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你又忘了是不是?”
吕媭瘪了瘪嘴,小声抱怨道:“人家只是好奇嘛。”不过,还是坐直了身子。
吕释之也是个坐不住的,看到吕媭嘟着嘴嚼饭,想着逗弄一下她,便转过身子,悄悄问吕媭:“小妹,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吃白米饭了么?如今吃到了怎么还是不开心?”
吕媭瞥了他一眼,故作高冷道:“食不言寝不语,二哥不知道么?”
“噗嗤!”吕释之没有憋住,笑了出来。
吕文和张泉两人正在推杯换盏的饮酒,并没有注意到,吕媪却是看到了,忍不住皱眉斥责道:“越大越没有规矩!”
吕释之急忙擦了擦嘴边的饭粒,低头认错道:“儿子知错了,母亲别生气。”
张氏笑着打圆场,说道:“嫂子别动怒,男孩子难免淘气一些,我家那个也是这样的。这不,今天说要去郊外打什么野味,到现在也还不回来,成天不好好读书,就知道瞎胡闹,真是操心死我了。”
“男孩子嘛,总是这样的,张公饱读诗书,令公子想必也是不差的。”不过既然张氏开了口,吕媪也不好再继续批评吕释之,只警告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当哥哥的呢,看看你的三个妹妹都比你强!”
吕释之低着头,斜眼瞟了一眼此时正装模作样端坐在位置上的吕媭,只好闷闷的应了,然后端起碗来,认真吃饭,再不敢开口了。
听到吕媪提到她的三个女儿,张氏也不免抬头看了一眼。吕家的这个大女儿倒是个规矩温婉的人儿,除了刚才见面给自己问安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之后就不曾开过口了,做事也沉稳,颇有做长姐的风范。吕家的这个小女儿么,倒是天真散漫,不过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礼仪举止也比两个姐姐差了一些。最后,吕家的二女儿倒是最得自己眼缘,虽然话不多,可是周身的气度和举止却很有一家主母的感觉。
张氏观察了一下吕家三个女儿,然后顺着吕媪的话说了下去:“一看嫂子就是有福气的人,三个女儿都养的如此出众!”
任何人都喜欢被吹捧,吕媪也不例外,加上张氏夸的是自己的女儿,这让吕媪心里更是开心,语气比刚才又亲昵了不少:“弟妹说的哪儿的话,这几个女儿不过是让我少操些心罢了,谈不上出不出众的。”
“嫂子实在太过谦虚了,”张氏又看了一眼吕家的三个女儿,说道:“看她们三姐妹的举手投足间都有不俗的气度,在教养上,您应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吕媪点点头:“这倒是实在话。我家老爷总说不光是男子,吕家的女儿们也要会识文断字才行,所以家中也是请了女先生来教她们读书写字。”
“吕公说的在理,若是我有女儿,我肯定也会如此的。”说完,张氏话锋一转,试探的问道:“吕家有如此优秀的女儿,只怕家中门槛都要被媒人踩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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