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门究竟有多庞大,无人知晓。

樚溪知道的也只是少白门一处不知名的山谷,而那个地方在何处,她也再不曾寻到过。

最初的记忆就是始于那里,之后是如何离开的那里,她也没有了半分记忆。少白门不希望她记住的事情,她半点也不会想起,这一点她一向很清楚。

不过她对澹台明的心思,是个例外。她非但记得清楚,还是分分刻骨。

那处山间并没有名字,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若非有门主授意,也绝难踏出一步。

她的记忆中,那里四季如春宛若仙境。然而即便是那里最芳菲的佳景,也难及他彼时极浅的一个笑容。

少白门门主的选拔历来残酷,候选之人自幼时就住在谷中。不过是一群七八岁的孩子,独自住在山谷中最荒僻的地方。除了每日极为冷血而残酷的训练,互相之间并不能说话,也决不允许产生任何的感情和牵连。

樚溪彼时也不过稍长他们几岁,却是他们的箭术师父。她自己如何会精善射箭,又是如何被带入谷中,这些记忆早已被抹去。她所能想到的最最开始的那一幕,就是第一次看到这群少年。

那日正是谷中松月八重樱盛放的时节,十七个少年皆白衣束发立于重重花树间,手执墨弓,面上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冷肃。

樚溪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他腰间的玉牌上刻着他的名字,澹台明。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右臂处的衣衫隐隐看到嫣红的血迹,应是前几日训练时受的伤。在这里,受伤并不允许医治,挺不住的自然就被淘汰出局,再不知去向。

那处伤应是不轻,他握着箭弩的手微微颤抖着,手背爆出的青筋清晰可见。可他的面上却未显出半分痛楚的意思,眸光牢牢地锁在远处的箭靶之上。

墨弓乃玄铁打造,沉重无比,寻常练武之人根本无法拿起。

对于这群少年来说,更是极为困难。然而连弓弩都举不起,如何习射?很快就会在选考之中被同伴射杀,这个道理他们自小就明白。从起初的百来个同伴,到今日的十七个,那些消失的面孔,他们犹历历在目。

今日需三箭入靶心,否则将有极酷厉的惩罚等着他们。

一个多时辰过去,竟还无人可以将弓弩举起。

樚溪不自觉地,一直在关注他。他手臂上的伤,几乎注定了他今日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

她觉得会从他的面上看到一些沮丧或是气恼,他身边的同伴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耐,他却没有。

他执拗地用受伤的那只手臂托举弓弩,红色早已浸透了他的外衫,很快半个身子都覆在殷红之下,他的眉间竟都不曾皱起,仿佛那些疼痛与自己无关。

黄昏的时候,林间只余了他一人。其余的同伴都已三箭上靶,离开了。日落时,他若再不能做到,这一夜必须去寒室中静坐。

樚溪以为他会放弃,将弓弩交还,自己去领罚,他却始终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一次次试图将手中的弓弩举起,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新尝试……

他的脸色更为苍白,樚溪知道他已经失血太多,这样下去估计是过不了今日,终于没忍住,走到他的面前。

“你今日失败,去领罚。”她道。

他的目光仍在远处的靶上,“还有半个时辰,我还没有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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