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甘宁双雄的噩梦

华野七月惨败后，许世友、谭震林留守胶东半岛，国军则派出范汉杰组成胶东兵团，下辖整编第8、9、25、45、54、64师及74师57旅。从实力上来看，已经颇为雄厚了，不过范汉杰仍不放心，他向徐州陆总求情，把于文宙的独立88师也拉了过去。　　在潍坊，范汉杰向于文宙大致说明了此次进攻的目标：将许世友、谭震林兵团压迫到胶东半岛而歼灭之。此战如果获胜，则山东大局将定，共产DANG会损失他们最重要的一个根据地。　　范汉杰讲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一定程度上也鼓舞了于文宙。他拍胸脯保证，自己的独立88师包打共军不在话下。　　9月6日，国军攻占平度。许世友召开了紧急作战会议：“目前形势严重，我们的9、13纵正在被逐渐压迫，而2、7纵及1、4纵各一个师（这两个师里的一小部就是鲁南合围时从于文宙防区空挡跑过来的）在诸城附近。我正在向华野总部申请批复14纵队的成立，纵队司令暂定卢俊逸。卢俊逸你们也很熟了，他是一名勇将。”许世友把头转向了卢俊逸：“但是他不太会做人，不能处理好关系，得罪了不少人。我用他，是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打仗。但卢俊逸你要记住，一定要处理好和同志们的关系。共产DANG不是只有你会打仗，有时候你要虚心听别人意见。”　　卢俊逸升官了，再怎么脾气大，此时也只能笑嘻嘻地说：“许司令说的是，我一定改，我一定改。”　　“很好，这是部队编制的问题。作战方面，为了缓解9、13以及即将建立的14纵的内线压力，我们外线部队必须有作为。目前，64师156旅刘镇湘部正防守诸城。我们的密探报告，于文宙的独立88师正在诸城东南做所谓的扫荡，而64师主力正在诸城东北、高密以南。除此之外，附近就没有敌军了，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手头有2、7纵和两个独立师，有兵力优势，外线部队一定要打好这仗。我和谭政委商量了，我们制定作战计划，他来指挥执行。现在，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卢俊逸迅速开口：“我建议全力打于文宙的独立88师，分兵阻击64师援军。”　　他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打掉于文宙的独立88师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情。这一次虽然他不能亲手干掉这个老仇人，但是能提出作战方案，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鼓舞。　　“我认为打独立88师是对的。”许世友点了点头：“独立88师在华东作恶多端，他们本钱小、武器好，打掉他对我们来说很有利。但是，我认为有更好的打法。你看，我们派部队包围诸城，于文宙必将前来支援，他们的行军路线我们马上就能知道，到时候在半路打援，以运动战的方式吃掉他们为最好。此外，我们还要派一部阻击64师主力两个旅，他们的部队被围，黄国梁一定会去救。”　　卢俊逸觉得这样打，兵力会分散，但刚刚许司令才正式提拔自己当新纵队司令，卢俊逸咽了咽喉咙，不准备反驳他了。　　“现在的问题是兵力分配。各位请看地图，诸城有一个整编旅，诸城东北有两个整编旅，东南有一个独立师，实际上就是4个师。我们手头有8个师，兵力是2:1的优势。围攻诸城至少要两个师，也只要两个师，目的是造成压力，吸引援军。问题是分多少部队阻击64师，分多少部队去吃独立88师，这是大家要商量的问题。”　　聂凤智提议：“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吃掉独立88师，就要集中兵力，我建议4个师打于文宙，两个师阻击64师两个旅即可。”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我们两个师顶得住他们两个整编旅吗？”许世友询问在场的指战员们。　　大家唯唯诺诺，不敢发表意见。在南麻战役中，7纵阻击黄百韬的整编25师，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被打的大败而归，大家心里都清楚。　　“如果用3个师打于文宙的话，不一定能一口气吃掉他。孟良崮的时候，这个家伙居然第一个打到孟良崮，差点就给张灵甫收尸了。”聂凤智在讨论战术的同时开了个玩笑，大伙爽朗的笑了。　　“打仗有时候就是冒险，我决定了，用4个师围攻独立88师。因为两个独立师已经有些伤亡了，这次必须要吃掉于文宙，要集中足够兵力。至于派什么部队执行任务，交给谭老板去做，不然他没事干了。”许世友拍板决定。　　谭震林接到许世友命令后，召集7纵成钧司令、2纵韦国清司令及各师长召开军事会议。他粗声粗气地说：“许司令的命令过来了，我们要分配任务。谁愿意去阻击整64师主力的？”　　7纵21师师长刘云鹤第一个举手：“谭政委，我来。”　　旁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刘云鹤的这个师在南麻阻击战中遭到了惨败，很大原因是这个师建立不久，战斗力不强。这次要阻击的64师也不是好惹的。　　“好，我就欣赏你这种打翻身仗的勇气。这样，2纵再出一个师，协同刘云鹤阻击黄国梁。2纵剩下两个师佯攻诸城，当然，如果你们能打下来最好。如果阻击比较困难，你们就出一到两个团去增援。7纵剩下两个师，配合两个独立师去围歼于文宙，你们是这次诸城战役的绝对主力，给我保证你们能完成任务。”　　“是！”四个师长挺直了胸脯，敬了军礼。刘云鹤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选择去阻击64师，第一原因并不是要打翻身仗，而是不愿意带部队去围攻他的黄埔兄弟于文宙。　　　　此时的于文宙正蒙在鼓里，他在执行范汉杰交给他的胶南大扫荡任务。他先是去五莲县会见了五莲保安团团长罗宏，罗宏对于文宙的到来极为欢迎，因为共军的军区部队和民兵经常来袭，他苦不堪言。于文宙得意地说：“老弟，这次我来了，周围的共军会被我打的稀里哗啦，你就放心吧。”　　他并没有食言，独立88师从五莲打到东面的胶南，破坏了无数共军根据地，抓捕、枪毙了一批共军干部，并赶跑了共军游击队。此时的于文宙正在胶南西面休整，等待范汉杰的下一步指示。　　9月9日，诸城战役打响，64师156旅压根没想到会有共军来袭，他们还以为共军全在被范汉杰往海里赶呢。刘镇湘急忙向黄国梁求救，黄国梁心急如焚，亲率两个整编旅前来增援。范汉杰同时命令于文宙前往救援，并叮嘱他小心中了共军的埋伏。　　于文宙召开了军事会议：“目前有三条路线。第一：直接走西北直线救援；第二：直接北进，试图和黄国梁主力会合，再一起去救156旅；第三，先往西，再往北。首先排除第三条，绕了远路；走直线，容易被共军围点打援。我建议我们往北走，打通和黄国梁的联系，再一起去增援，此路线最稳妥。诸位有何意见？”　　叶育民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于文宙为了立功，可能冒险走距离最短的直线。　　“没意见的话我亲自去通讯连和黄国梁联系。你们整理一下部队，明早立刻出发。”　　晚上睡觉前，曹岚发现于文宙在偷笑，她不知道丈夫怎么了。大敌当前，她不愿多问，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9月10日一早，于文宙召集师部和三个团长，亲自下令：“全军往西走，然后北进，迅速增援诸城。”　　他得意地看着各位的脸色，众将面面相觑。王赞结结巴巴地说：“师座，不是昨天说好北进和黄国梁会合的吗？”　　“呵呵。”于文宙大笑两声：“你们不懂，我早就怀疑我们部队里有共谍了，不仅是我们部队，我们国军里到处都是共谍。我搞不懂为什么总是吃败仗，为什么我在鲁南合围共军时，刚刚露出一个缺口，就被他们钻过去了。为什么我打莒南的时候，共军撤的那么快。我怀疑有问题，怕有人昨晚溜出去给共军情报，所以昨天我估计放了个炮，今天临时改变计划，从最东的路线改为最西的路线，这样共军就被我耍的团团转了，哈哈哈哈！”　　三个团长目瞪口呆，师部的其他成员也是。　　“行了，赶紧改变路线，马上出发。”　　上午十一点，殿后的白肇兵打来电话：“师座，发现共军在尾随我们团，怎么回事？其他方向是否有共军？”　　于文宙毫不犹豫地认为这是共军的民兵，他不耐烦地说：“你别怕，民兵或者军区小队而已，继续前进。” 　　但是打头阵的黄熙也发现了敌情：“我团东北发现共军大部队急行军，速度极快，似乎有堵住我们北进路线的企图，请师座指示。”　　于文宙蒙了，他不愿意相信事实：“继续前进，有情况再报告。”　　等特务营营长常彪报告南面也有共军的时候，于文宙再也无法骗自己了。他先不去想为什么共军行动如此神速了，当务之急是停止前进，原地抢修工事，固守待援。　　范汉杰听到于文宙的报告也蒙了，哪来这么多共军，又能打诸城，又能打于文宙，还能阻击黄国梁？他只能稳住于文宙的心态：“没事，你先固守待援，我会派援军过来的。”　　于文宙做出部署：188团位于师部西面和西南，189团在师部北面，190团在师部东面，特务营在师部南面，形成一个乌龟防守阵，等共军来攻。　　部队刚吃过午饭，四面八方的共军就同时发动了攻势，188团首当其冲，据黄熙报告，正面的共军如潮水一般涌过来，于文宙马上把师部山炮连和重迫击炮营全部拉了上去，他清楚，如果最强的188团都垮了，那独立88师就彻底败了，必须让黄熙顶住。打到下午三点，黄熙仍然叫苦不迭，于文宙突然想到了五莲的罗宏保安团，他赶紧发去电报：“罗宏吾弟，我部于五莲东南被共军包围，战况激烈，请速来支援，大恩大德，战后再报。”　　此时常彪的特务营压力不大，于文宙抽出一个连支援188团。　　189团的谷仲民也大呼吃不消，说共军不怕死一样，一波波冲锋，师部再不支援，189团就要垮了——于文宙无奈地把重迫击炮营转到了189团正面。唯一报告局势还算稳定的反倒是白肇兵的190团，他们只有两块小阵地失守了，对全局影响不打。　　天黑了，部队几乎没有吃晚饭的功夫，共军潮水般的攻势让于文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接到了罗宏的电报：“我部正在开动，唯部队力量薄弱，请于师长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于文宙心里清楚，一个保安团只能给自己、给部下壮胆，起不到什么作用。　　叶育民、段清焦急地汇总前方传来的战报，刘红羽紧张地计算着伤亡数字：400、800、1200、1500……于文宙看到这位高材生政治部主任冷汗直流，问他：“刘主任，害怕不？”　　刘红羽哆嗦地立正回答：“不怕！大不了一死！”　　“好样的，刘主任。我们这次一定能顶住共军，我们独立88师要创造神话。在华北有个独立95师，纵横保定附近无敌手，这次我们独立88师也要打出名声来。”　　共军在夜晚丝毫没有听下进攻的脚步，黑夜里，叫喊声，冲锋号响彻天际，给守军造成了巨大心理压力。黄熙见阵地一个个丢失，心急如焚，如果晚上部队被冲散，整个师就彻底完了，他乞求于文宙把师部的其他部队拉上去增援。于文宙咬咬牙，命令工兵部队全体出动，提着枪上前线支援。他忽然想到了通讯连里的妻子，他不知道曹岚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现在应该去看她吗？不，师部需要他，大伙需要他，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离开战斗岗位。于文宙仰起头：如果我阵亡了，希望妻子能够逃出去，逃回家里去，给家人报信，给儿子留下一个母亲。　　于文宙的师部已经听到了共军的呐喊声——南面的特务营也被共军进攻了。常彪营长脱光了衣服，高喊道：“今天老子就死在这了，你们谁也不准退，我们特务营兄弟们今天和共军拼了！”　　枪炮声、叫喊声如同高音喇叭一样，折磨了于文宙整整一个晚上。9月11日晨，疲惫的参谋长叶育民报告，独立88师从8000多人被打到仅剩4400多人了，如果援军再不来，能不能顶到今天晚上都是个问题。如果再损失两三千人，剩下的部队就会一哄而散投降了，不可能再有有效地抵抗了。　　黄熙的团炮兵连里的一门山炮被共军摧毁了，他急忙命令炮兵转移阵地。黄熙清楚，一旦失去了重火力掩护，独立88师的战斗力将大损，所以必须保护剩下的山炮。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一个团的正面足足有7纵两个师，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炮兵阵地会破天荒的头一次被共军炮火局部压制。　　师部的辎重连也拉到了188团前线，伤亡数字还在上升，于文宙不能忍了，他红着眼，和段清跑到了野战医院。此时的医院里真是鬼哭狼嚎，震耳欲聋。张院长忙的湿透了白大褂，于文宙看到张院长的小女儿身上沾满了血，他走上前去，只见这位小姑娘眼含泪水地问：“师座，这次我们顶得住吗？”　　于文宙用手擦去了她的泪水：“一定可以，你要相信我。”　　小姑娘嗯了一声，继续救治伤员了。　　回到师部，叶育民情绪激动：“师座，黄国梁的部队已经突破了共军阻击，快要打到诸城城下了。范汉杰刚刚来电告诉我这一好消息，并说只要诸城之围一解，马上来救我们。”　　于文宙非常怀疑他们来得及来不及前往支援自己，但为了鼓舞士气，他马上叫来了刘红羽：“快带人去前线通知将士们，援军下午就来，快去，一定要顶住，叫他们一定要坚持！”　　中午12点，共军发动了最后的总攻，真是地动山摇，于文宙已经把枪放在了桌上。叶育民使了个眼色，王赞把枪拿走了：“师座，不必悲观，共军这次打不下来就要撤了，相信我。”　　于文宙有些无心恋战了，他想去通信连见一眼曹岚，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是师部不能没有自己，他需要指挥，或者说，更多的是使众将有这么一个精神支柱。　　1小时后，大地寂静了，共军撤了。　　于文宙视察了阵地，188团的阵地如孟良崮的废墟一样，他甚至怀疑□□爆炸的效果也就是这样；189团的谷仲民副师长瘫坐在椅子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190团的白肇兵被师部震塌的一块砖头砸中了脚，正在医院治疗；特务营营长常彪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对于文宙说：“师座，我们打赢了。”　　下午两点，罗宏带着保安团两个营开到了于文宙所在的独立88师：“于师长，我们上午和共军干了一架，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走了。”　　于文宙有气无力地表示了感谢：“多谢罗团长，你的支援太重要了。”　　实际上，诸城之围解后，黄国梁派一个整编旅向南装样子支援，而精疲力尽的共军不敢再做久留，他们没有冒险的本钱，于是，共军撤退了。　　于文宙是幸运的，他的独立88师损失极其惨重，仅剩3600余人，这个师基本报废了，但是他活了下来。而当年陕甘宁边区的战友，整编76师师长廖昂就没这个幸运了，10月初，他的部队在延清战役中遭遇惨败，廖昂被彭德怀的部队生俘了。此战，西北野战军收复了延川、延长、清涧等广大地区，为尔后转入反攻创造了条件——当年的陕甘宁双雄先后遭遇了共军制造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