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邓在大别山被打成了残废,粟裕兵团元气还未恢复完毕,一部已经北上返回濮阳附近休整。这样一来,徐州西南和西面的压力稍稍减轻了,反倒是山东局势越来越不妙,3月中旬,周村的整编32师居然在一天之内被许世友全歼,不仅大出王耀武意外,更是震动了徐州。徐州陆总认为,既然许世友可以打胶济线,也能南下打津浦路的济南-徐州段,于是赶紧让邱清泉把独立88师呕了出来,归还徐州陆总直属建制。  顾祝同焦急地对老部下于文宙说:“现在山东吃紧,豫东方面反而不要紧。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希望你们独立88师从徐州出发,先去济宁和兖州转一圈,然后向东南至台儿庄,最后东进至临沂待命。你们如果遇到共军民兵或者军区部队,要迅速围而歼之;如果发现共军的地方政权死灰复燃,就坚决消灭。现在我们实在抽不出部队了,希望你的独立88师能完成任务。”  于文宙对这个计划没什么意见,不过他抓住机会开始“敲诈”:“希望能给我们独立88师补充兵员,我们现在勉强维持在8000人左右的实力,此番任务非常危险,如果不能扩充实力,很难做到。”  于文宙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是黄埔学生中最早坐上师长的之一(在黄埔五期中几乎是头一个,即使独立88师是一个冒牌的师),然而十几年过去了,居然还只是个奇怪的上校师长,那么补充一点兵员总不是过分的请求吧?  顾祝同客气地说:“等你们到了临沂,那里可以抽部队补充进去,你先去执行任务吧。”  见顾长官又开了空头支票,于文宙有些扫兴。  独立88师首先开到了兖州,兖州是徐州通往济南最关键的据点,整编12师师长霍守义亲切接见了于师长:“于师长,可把你等来了,最近山东共军经常袭扰兖州附近,你们独立88师一来,他们跑的影子都没了。”  霍守义说的没错,于文宙从徐州延微山湖西面一路行军到兖州,连半个共军都没遇见。  整112旅旅长于一凡紧张地向于文宙介绍了山东战局:“现在很不妙,许世友想打哪就打哪,我们有时候连觉都睡不好,据说山东共军的炮火实力已经超过了我们,我们在山东兵力少、战力差,处处被动挨打,不知道王耀武还有什么办法,他在抗日战争中很能打,我们对他还是抱有期望的。”  于文宙听得眉头紧锁,去年在胶南他已经领教了共军的厉害,自己一个独立师对大局好像也帮不上忙。  临走时,霍守义设盛宴款待了于文宙,他充满忧虑地说:“于师长,如果你以后常驻山东,一旦兖州有难,您可千万要来支援啊!我们都知道你的独立88师很能打的,济南的部队靠不住啊!吴化文靠不住!”  吃了别人的嘴软,于文宙只能拍胸脯保证:“霍师长放心,我于文宙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霍守义比于文宙岁数稍大些,但论资历是于文宙的十倍以上,看到这么一位老前辈如此可怜巴巴地乞求自己,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离开兖州,独立88师□□到了第三绥靖区,司令官冯治安不在,接待他的是副司令何基沣、张克侠以及中将师长王长海。何、张二人都是西北军,于文宙非常不屑他们俩。王长海的大名于文宙也有所耳闻,据说一打仗他就请假,个人生活也极不检点。他回想起了1947年初的鲁南会战,当时的惨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第三绥靖区众将对增援命令置若罔闻,坐视马励武全军覆没。如果不是顾祝同命令他协助扫荡第三绥靖区外围,于文宙是根本不愿意来这个破地方的。  见于师长有的没的应付着,副参谋长王赞倒是心领神会,迅速和这些于文宙所不屑的“乌烟瘴气的废物西北军”打成了一片,于文宙酒还没喝几杯,就看到王赞和他们开始称兄道弟起来。于文宙不禁觉得好笑,王赞此人打仗一般,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但是和国军同僚拉关系的水平倒是不错,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军队系统里多通通关系总是没错的,这一点王赞对自己还是有用的。  晚饭吃好,何基沣和张克侠拉着王赞说要不醉不归,于文宙等人只好先回去了,他对叶育民抱怨道:“看到没,国家养了这帮废物,所以总是打败仗。”  就当于文宙和曹岚准备过一会儿上床睡觉时,门口的哨兵突然来报,说王长海要来求见,于文宙觉得奇怪,让曹岚先出去。曹岚在门外和王长海打了个照面,王长海吃不准这人是谁,没有打招呼,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于文宙不想浪费时间,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请问王兄有何事?”  王长海见他有些不耐烦,顿觉尴尬:“呃,本来想乘这个机会和你聊聊,其实也没什么事,如果你要睡觉了我就先走了。”  王长海这么一说,于文宙就成了理亏的一方,他只能笑嘻嘻地说:“我没事,你但说无妨。”  “唉。”王长海叹了口气:“我听说你来我们这儿,特地来看看你。我听说你前阵子打到濮阳去了,捣毁了共军不少物资,现在又在鲁西南扫荡。说实在的,现在我们一两个整编师都不敢出防区乱走,你一个独立师居然这么横行霸道,我想你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因此特地想来见见你。”  于文宙见他一来就给自己戴高帽子,以为有什么事要说,便哼哼哈哈起来:“呵呵,王兄过奖了。”  “前面我和副司令他们觉得好奇,为什么你这么能打,还只是一个独立师师长,以你的能力,当个整编师师长都是屈才了,所以我们问你的王副参谋长,他说他也不知道。”  于文宙刚想说我也不知道,王长海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后来我一想才明白,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在广西那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和桂系他们有联系,去年在山东作战时,你又在张淦手下和桂军合作,有时还不按命令行事。很有可能是上面人认为你已经是半个桂系的人了,害怕桂系扩张势力拉拢你,所以不给你升官呀!你说我说的有道理没?”  于文宙起初并没有在意王长海要说些什么,但这番话说完后,于文宙猛地一惊——他年复一年的打仗、执行任务,却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当了十几年的独立师师长,却无法升迁。难道王长海所说就是原因所在?  见于文宙不言语,王长海支支吾地说:“我也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现在是党国用人之际,你以后一定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于文宙惨笑道:“呵呵,我作为黄埔学生奋战这么多年,怎么会被划到桂系去了?真是冤枉啊,桂系从没给过我半点好处。”  王长海也苦笑起来:“唉,你不懂,我周围的杂牌军都拼了命想往中央靠,你却自己和地方势力扯上关系。唉,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们都早点休息吧,保重。”  于文宙一晚上没睡好,不能说王长海说的都是对的,也不能说他说的就没有道理。    第二天,于文宙就率部离开了台儿庄,他不想在这种烂地方继续待下去了。只要部队安全地开到临沂就算完成任务了,目前看来这完全没问题,因为共军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于文宙心里已经盘算到了临沂赶紧拉部队补充实力这件事了。  就在独立88师开到苍山以西时,搜索队突然来报,说发现共军一个班左右的部队正在道路旁的田野里。于文宙正好手痒痒,马上命令黄熙派一个连前去围剿,在隐隐约约的枪炮声过后,他接报,部队以死1伤2的代价打死了11个共军,活捉了8个俘虏。  当8个俘虏送到师部时,于文宙不禁哑然失笑,这8个所谓的俘虏根本就是一群毛头小孩。执行任务的连长对于文宙说:“师座,这8个小孩刚刚也拿着枪打我们,但他们不会打,胡乱扫了一阵,把子弹都用完了,只能束手就擒了。”  “行,你做的不错,你去野战医院关照一下,把两个伤员治好。”  送走连长后,于文宙打量起这8个娃娃,他们估计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于文宙想起了自己读中学那会儿,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们?谁让你们开枪的?”  长得最高、最黑(其实是偏棕色)的一个孩子很有骨气地说道:“我们是少年团的,我们就是要打国民党反动派。”  于文宙哈哈大笑:“好,你们说说,什么是国民党反动派?”  他一时支吾起来:“嗯,嗯……你们就是坏人,你们抢农民的土地,屠杀百姓,所以就是反动派。”  “这是谁教你们的?你们见过我们屠杀百姓吗?”  “这是我们区队长交的,他说了我们就是小共产DANG员,要拿起枪干革命。”  于文宙转头对大伙说道:“看打了吧,这帮娃娃也被□□洗脑了,他们懂个屁?居然能端起枪打我们,实在是太恐怖了,怪不得共军发展的如此迅速,他们确实有一套。”  几个小孩气鼓鼓地看着这位反动派师长。  “你们区队长有没有教过你们,要为共产主义奋斗一生,直至牺牲?”于文宙露出恶狠狠的笑容。  这回没有人回答了,两个个子矮小的小战士吓得腿开始哆嗦。  “行,不回答就是默认了,我就让你们光荣地牺牲吧。”于文宙叫来了段清:“你去安排把他们几个枪毙了,但不要让部队知道,秘密处决就行了。”  段清一向服从于文宙的命令,但这次他犹豫了一秒钟,不过还是接受了命令。  一旁的叶育民露出反感的表情:“师座,他们还是孩子,武器也被缴了,就放了他们吧。”  于文宙想到国军连连失败,独立88师也战损累累,突然激动地咆哮起来:“放了,放了!你这个参谋长怎么当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把他们放了,他们又会端起枪来打我们,死的都是我们独立88师的弟兄!这帮娃娃兵就是当俘虏押到临沂去又有什么用?让他们看笑话吗?说独立88师俘虏了几个小孩来交差?就是要杀,你是国民党的军人,就要为我们着想!你平时不是总是说什么我们部队牺牲太大,不要硬拼吗?你把他们放回去,不就等于让我们的弟兄白白牺牲吗!”  叶育民跟随于文宙大约20年了,从未见过于文宙发这么大的火,脸色吓得铁青。王赞出来打起了圆场:“行了,师座,枪毙他们就是了。叶参谋长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于文宙还在气头上,不过他也知道这样对叶育民发火不太好。他板着面孔说:“刚才我失态了,我向你道歉,这件事就过去了。”  叶育民心情变的很沉重,他轻声回道:“师座,我们执行你的命令便是。”  8个娃娃兵被拖出了师部,出门前于文宙还听到几个稚气的声音在坚定地高声呼喊:“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  大伙坐在位子上,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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