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见楼峥带着一身逼人的寒气进来,赶忙迎上去。他家大哥顶着初升的太阳就出门,大晚上了才披星戴月的回来。这一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过看这浑身都冒着愉悦的劲儿,该不会是瞒着他偷会佳人去了吧? “大姐和小钰不在家?”楼峥接过茶杯捂在手心里,呼了口寒气,总算缓过劲来。这天可真冷啊! “大姐去参加什么夫人沙龙了,小钰学校组织了读书会。”说着眼神略带谴责得看向楼峥,大哥真是的,他两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次尽然撇下他偷溜出去快活。 楼峥斜睨了子期一眼,眼角一阵抽搐,迅速移开。大老爷们一副弃妇作态,看着真心辣眼睛。 子期见把楼峥戏弄到了,顿时得意洋洋的。 “对了,大哥,下午的时候,织田智也打来电话,邀你喝茶,明天下午三点,临川茶社”子期又和楼峥笑闹打趣几句,说到正事,表情一下严肃认真起来。 “临川茶社?” “对,是一家日本茶室,在南京路上。大哥我们用不用准备--” 楼峥抬手打断了自己即将出口的话。他明白子期的意思,但太过郑重其事的话就显得亟不可待。还是当成一次普通的邀约为好,这样才恰到好处。 两人想着明天的见面,心思都有些沉重,轻松的气氛瞬间消弥于无形。 “去好好睡一觉吧!”楼峥叮嘱子期一声,先一步上了楼。多想无益,趁现在还能睡安稳的时候,抓紧机会好好儿睡上一觉,以后想睡个安生觉恐怕都成了奢望了。 翌日下午,临川茶社。 “楼先生,能赏脸前来,让某倍感荣幸!” “黄先生您太客气了,楼某仰慕您的博学多识,私心里早把您当成自己的朋友了,我们就不要太见外了。还是说黄先生不认楼某这个自来熟的朋友?” 楼峥看到织田立在门口,主动握着他的手晃了晃。拿捏着分寸,既不疏离也不热络,充满了中国式的含蓄内敛。 “哪里,哪里,我们这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你我一见如故,我也早把你当成知己。来,里边请!” 比起楼峥,织田就显得更加热络了些。推开门把楼峥迎进屋里,“啪啪啪”,随着织田击掌,五六个日本艺妓鱼贯而入,轻歌曼舞。 楼峥看着摸得跟鬼似的白的瘆人的艺妓,恨不得自戳双眼,却还得装出一副很是欣赏享受的样子。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楼先生,觉得这舞蹈怎么样?” “舞姿优美,兼具艺术与礼仪,富贵典雅,给人梦幻般的享受,真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楼峥见这群□□艺妓总算出去了,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这哪里是享受,分明是荼毒。 “简洁精辟,一针见血!楼先生似乎对日本文化有深入了解。”织田抚掌而笑。 “深入到谈不上,只是楼峥一直以来颇为仰慕日本的文化和强大。不瞒黄兄你,早年弟本想去日本留学,奈何家姐一力反对,迫不得已之下,才远渡重洋去了欧洲。”楼峥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头有些抑郁,“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道外面的月亮圆,却忘了我国与日本可谓是一衣带水,关系源远流长。昔有遣唐使东渡求学,如能留学日本,这样有来有往,岂不成就一段佳话。可惜呀!”楼峥再次重重叹了口气,满心的失望溢于言表。 织田怎么会听不出楼峥话里话外对帝国的仰慕,心中一阵得意,还算个有些见识的支那人。无形之中,便和楼峥的距离拉进了不少。 “不瞒楼先生,黄山乃我的化名,其实我是一个日本人!”反正早晚都要告诉这个姓楼的,看在这姓楼的能说会道的份上,织田也不介意稍稍透露些底细,顺便试试他的反应。 “是吗?真看不出来。就冲您这一口地道的中国话,说实话我更愿意相信您是在开玩笑。”楼峥一脸懵逼,震惊极了。 “呵呵,织田智也,我的本名。” 听到楼峥的恭维,织田有些得意忘形。不过,心中的躁动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恢复了理智。但从织田脸上隐约可见的笑容,就能猜到他现在心情极好。 “快,给我讲讲日本吧,你都不知道,我一直也没机会亲自去看看,只能通过书本囫囵吞枣了解个大概。你可是我唯一的一个日本朋友,你不会不满足小弟这个小小的愿望吧?” 楼峥亲手斟了一杯茶,推到织田面前,迫不及待的追问。 一个是假装有心,另一个是真有意。 织田轻啜了口茶,便滔滔不绝起来。楼峥听的全神贯注,时不时的还点点头,碰到不了解的地方便插话一探究竟。看得出来,他很是感兴趣。 有这样一个好听众,饶是织田这个平时话不多的人,也不由得谈性大起。织田边说边下意识得注视楼峥的眼睛。心中也是一阵可惜,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却不是帝国的人,要不的话他们一定能成为互托后背的知己! 楼峥怎么会听不出织田话里夹杂的私货。这老小子八成是想给他洗脑,楼峥装出一副年轻人阅历浅薄,被撩拔得有些异动,但终究被理智战胜的样子。 果然,织田这个龟孙子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楼峥从见面起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缓缓松了松。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两人才意犹未尽的道别,并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子期没精打采的爬在方向盘上,眼睛直勾勾得盯着临川茶社,直到楼峥全须全尾的出来了,一直提着的心才猛地放下。 这傻小子也不知道找个附近的店进去暖和暖和,楼峥看着子期冻得青白的脸色,生气极了。 “你是长车里了还是怎么的?这么大人冷也不知道到里边暖和暖和……” 子期被楼峥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给吓懵了,他从来也没见过楼峥发过这么大的火。排山倒海的委屈席卷而来,那茶社就是个虎狼之穴,他大哥在里边如履薄冰,子期等在门口忧心忡忡度日如年。哪里还有心思管冷不冷的,他这不是担心吗? 楼峥话刚出口,就见子期眼睛都通红了,也是后悔莫及。 “唉!走吧。”楼峥率先上了车。他当然清楚子期的担忧,但是已经到这步田地了,他们以后面临的危局势必会更多。子期要是一直一惊一乍的,紧绷着神经,不知道哪天一个承受不住就会全线漰贵。 所以,楼峥不能心软。子期是他的助手,他必须得快速成长起来。 “想明白了没有?”楼峥无奈地看着跟在他身后垂头丧气的子期,这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该不会是真伤心了吧? 子期点点头,是他太沉不住气了,得快点适应这新的生活。他大哥在前头提着脑袋与狼共舞,他在后边也不能掉链子,反倒让他大哥担心。 见子期终于想开了,楼峥心思不仅没放松,反而沉甸甸的。子期他才刚过二十岁,本来应该像小钰一样呆在学校,享受自由青春的氛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日担惊受怕的。 楼峥心中五味陈杂,子期这个弟弟和他有着一样的信仰一样的梦想,他由衷的欣慰。但偶尔泛上心头的愧疚也时不时折磨着他,是他一手把自己的弟弟带上了这条注定曲折坎坷的道路,让他从此远离安宁和危险作伴。 一时之间,楼峥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可曾后悔。但楼峥知道有这样一个亲人陪着,他很开心也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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