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团团已经在书斋里复习了一会儿昨晚娘亲写给她的药方，虽然配得东西都是她未曾见过的什么白芍白芷，但是据娘亲的描述，那些药材配出来后五碗水文火煎做一碗，一遍一遍擦拭在脸上直至全干，洗掉之后即可焕发容颜。这些药材山上的没有的，需要下山采购，团团也只在书中看到过。见到同窗们来了，团团将方子收了起来。　　　　晨读还不到时间，黄英回到自己座位上，三丫二花她们还围在王昉身边窃窃私语。顾团团不欲凑上前去，却无奈三丫她们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都自动地钻到她耳朵里来，她一边用沙盘复习着昨日的课文，一边听三丫说话。　　　　“听说是老黄得罪了烈火娘娘，热饭时不小心掉了点火星子到柴上，哪怕是等火燃起来，人总是能感觉到热吧？哪至于等火都窜上茅屋顶上才知道烧起来呢？再说了，水缸就在灶房屋里，老黄若是发现起火了，哪怕火都已经撩到他衣袍了，都还能用水缸里的水扑灭身上的火吧！所以我娘吓唬我弟，说小孩子不要玩火，会引来烈火娘娘，焚屋食肉！可是老黄也不是小孩啊，大人用火，不也被烧了吗……我娘还准备去庙里求一下菩萨、佛祖，保佑我家人平平安安的。”　　　　“真是可怕啊，”王昉道，“这些天我家门外那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梆子声音都更响。我说呢，总是有缘故的。”　　　　“求菩萨还不如求烈火娘娘，咱家里如果有香火供着烈火娘娘，烈火娘娘总不至于一个看不顺眼就烧家吧。”二花出了个主意。　　　　“有道理，我回去跟我娘说道说道。”三丫说完这话后眼睛往西厢一瞟，“百先生来了！”话音刚落地她就，二花就窜回自己的座位上，王昉从绣囊中取出竹笔和针线包、白手绢，等候上课。黄英从自己的书包里掏了掏，发现自己忘带竹笔了，紧张得汗都冒了出来，不好意思地问团团：“你好，请问你家有多的竹笔吗？我忘带了……”　　　　顾团团将爹多削的竹笔递给黄英，微笑道：“你拿去用，我爹多备的。”　　　　“多谢你！”黄英感激地接过来小声道谢，随后看见百骨已经来了，便噤声了。　　　　晨读前的一番话不知怎么的就烙进了团团的心里，下学后她问百骨：“我听同窗们说山下来了个烈火娘娘，嫉恶如仇，谁得罪了她，就会被烧死是真的吗？烈火娘娘到底是什么人哪？”　　　　百骨一听哑然失笑，“怎么会有如此可笑的传言？哪来什么烈火娘娘，不过是个邪门歪道存活了百八十年的精怪，怎么也配叫一声娘娘？若轮起辈分来……”话说道一半，却没了下文。百骨只是含着笑摸了摸女儿的总角。　　　　“她修炼的是邪术，你爹曾是出身名门正道的正经道士，咱们无须怕她。就是一个小妖，生来时克娘亲，成年后克父兄，又遇人不淑信了妖邪的鬼话，一把火烧了自己不说，还烧掉了一整个村子，百十人命啊，都是日常见得到是叔叔伯伯婶娘们，如何狠得下心的！她以全村人的生命向妖邪投诚，自己火中重生化妖，从此后更是无法无天。她的出世就罪孽滔天。”　　　　“此妖知晓自己所做所为难被天道认可，倒也知趣地躲躲藏藏数十年，上一次出现是二十年前了。虽然成了妖，但是仍需不断进补……烧死人就是她进补的第一步，通过火烤出来的人油能使她受益，还能获得此人未尽的寿数。”　　　　“我听二花说要给烈火娘娘进香火，这样烈火娘娘能保佑他家不被火烧……”　　　　顾怀远本是在教商一潇道家的八卦阵，听闻此话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胡闹！”好生吓了顾团团一跳。　　　　狐狸商一潇尚未修成.人形就被狠心的养父拎着后肢站立不说，还要以狐狸之躯准确破掉养父以碎石堆成阵，按遁甲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多端，当年诸葛亮便是以此阵敌十万雄兵的。　　　　“那烈火妖心存恶念，以一村人的精血、骨肉和寿数做为立妖之本，若有糊涂之人不知她底细为她供奉香火，祭祀于她，助她修成妖神，再进一步就是将人间化为半个炼狱，她倒是获得取之不尽烧之不竭的人畜，到时候生灵涂炭，又有何人能挡？现在这些凡人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妖也是能说供奉就供奉的？”　　　　顾怀远说得怒火中烧，百骨忙递上清茶给他消消气。　　　　顾团团没想到后果竟然如此严重，将课前自己听到的都悉数告诉爹娘。　　　　百骨道：“热饭的火星子怎会要了人的命？必定是那烈火妖使的诡计。她生性谨慎，每出来饱餐一顿便会偷偷藏匿起来，过个二十年再出现猎食，唯恐被正道人士发现，将她拿去祭天道。”　　　　话音还未落地，顾怀远便嗤笑道：“天道哪有这般饥不择食？这般恶心人的产物，天道只怕会将她碾做尘土吧！”　　　　商一潇从八卦阵中好容易脱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顾怀远这个养父忒不是人，哪有人将□□附在八卦阵的石头上，这个养父伸腿绊他一下，那个养父又揪一把他的狐狸尾巴……苦不堪言呐！　　　　凡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而商一潇看石头是养父，看养父也还是养父，一个眼睛里足足有一百零八个养父，看得他都要瞎了……　　　　古人云，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就要长沙眼诚不欺我也。　　　　眼见商一潇快要从八卦阵中出来之时，石块化作的养父□□竟统统化为虚无，唯一不破。那就是顾怀远的真身！商一潇想要退，转头却已无路可走。身后虽然无石块也无障碍，顾怀远却已抢占先机，将他禁锢在远处动无可动。　　　　一言不合还给了他几拳，脚下步法不停，皆由八卦阵法所化，每个脚步落下去都是阵眼的位置。商一潇破解养父布的八卦阵足足六个时辰，怎料到还有这一关在等着他。挨了几拳后登时变得鼻青眼肿，也激起了商一潇的血性，四条尾巴未卜先知出养父下一步要踏足的阵眼，先行占住，还没来得及洋洋得意，就见养父像鱼一样滑向他，破了他的阵。　　　　“阵有千万重变化，你怎知哪个是阵眼？石头摆的八卦阵已破，你心里给自己圈出来的八卦阵还没破呐。”顾怀远说着，从身后拍了一下狐狸，商一潇被拍得一个踉跄，听闻顾怀远一席话，商一潇顿改步法，矮身扭腰，一爪对着养父狠狠拍过去，爪风凌厉动用了十分力气，破空声猛然而至，却是扑了个空。那个养父对他微微一笑，在他眼前化成了一片叶子，随着轻抚过来的微风晃悠悠地掉到了地上。　　　　八卦阵也随着养父的消失而不见，商一潇怅然若失地盯着地上那片叶子看了良久。　　　　顾怀远将商一潇揍了一顿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略带一些忧虑地为女儿打算着：“既然烈火妖已出，天下势要动荡了，你在身边时爹娘还能好生护着你，若有一日你与爹娘分散，可怎生是好。总要有些保命的手段……罢了，爹去物色一个良辰吉日，你趁早拜了三清，做我道家女弟子，爹也好教你一些功法。”　　　　一腔慈父心若是分出一分来惦记着一旁的商一潇那便更好了……　　　　商一潇也是拜过三清的，尽管他尚是狐身，不过九尾狐的灵根在，他总不至于太差，一心向善的道祖三清门下亦收了不少妖族做为徒子徒孙，顾怀远用筊杯在三清像前占了一卦，落地时二支筊杯一支阴一支阳，即为笑杯。神明允了后，顾怀远便开始带着商一潇学习道家功法了。　　　　顾团团年岁还小，梳着总角，一团天真，眼下字都不怎么识得呢，商一潇愣神了许久后，慢慢走到妹妹跟前。顾团团蹲下去和狐狸差不多高。商一潇用冰凉的鼻子蹭了蹭顾团团的脸蛋，把顾团团逗得笑个不停了，冷不防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上，商一潇的狐狸眼看着顾团团，好像盛满了笑意。顾团团站累了，跌坐在地上后索性再坐一会儿，她一把抱住商一潇，叫商一潇躲也躲不开。　　　　百骨看了一眼兴冲冲的顾怀远，犹豫片刻还是给这慈父泼了盆冷水道：“孩子还小呢，若是要修行学艺，也要好些年后，识得字了，再修习功法罢！你若实在担忧，我给孩子备一些□□解药防身。”　　　　“那……那好吧。”顾怀远看了一下站着不及自己膝头高，蹲着不如狐狸高的顾团团，粉雕玉琢的可爱极了，心头柔软得一塌糊涂。　　　　尽管顾团团年纪小，但心思是极细腻的。她抱着商一潇看了好久，突然大眼睛里写满委屈和心疼：“爹爹不要生气了，爹一生气就要打哥哥……打人是不对的……”　　　　顾怀远：？？？　　　　低头一看，那商一潇的狐狸脸都被分|身揍得有点肿，顿时有几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