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赤卫大人和玄卫大人与十三王爷商量事情的时候,青笠陪着苏笑白来到庭院中,苏笑白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上面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闻着刺鼻的血腥味,苏笑白心里觉得这些刺客真的是敬业的可以,在这种鬼天气里还心心念念的过来杀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料到自己会最终杀人反成仁。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在空中旋转飞舞着,苏笑白伸手去接,有几片雪花掉在她的掌心,凉凉的,与之对比,小白觉得地上的血迹很烫,慢慢烧灼着她的心,她忍不住幻想着,死去那些人中的某一个,几个时辰前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或许还在抱怨下雪的天气,或许在跟伙伴发牢骚说今天的伙食特别难吃。但一转眼的功夫,他就离开了人世,甚至来不及跟这个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告别。 害怕了?青笠平静的声音落在苏笑白耳朵里,苏笑白仔细想了想他的问题,摇了摇头,她只是不习惯,却没有害怕。 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在保护应该保护的人。此时的青笠似乎也有些伤感,低声对苏笑白解释了一句。 我不会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苏笑白望着青笠,发自内心的承诺道。 小白想起祖父对自己说的:从出生起,青笠就担负着保护自己的任务,每次有事情发生,青笠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虽然青笠只是听风阁花钱雇来的听风使,虽然他只是在履行着听风阁中一个听风使应尽的义务,但他是陪伴她成长的人,他陪伴她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团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他也从一个十六岁的青葱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个江湖成名的英雄剑客。他们的生活轨迹离得很远,仿佛永远不会有交集,但她确确实实是他来到听风阁后保护的第一个主人,没想到,也是唯一的一个。然而今天之前的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青笠倒是觉得没什么,从他进入听风阁这个组织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双重身份,在自己主人身后做一个影子,默默地保护,却不能露面。这也是苏千河创办的听风阁的活计之一,他只是因为合适而碰巧接了这样的任务罢了。但现在想来,在他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心里的确只有小主人来着,他梦想过有一天,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会告诉她自己的思念,他也想过用剑客这个身份与她相见,即使她当时只是个连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但是,他一直强迫自己遵守住听风阁的规矩,始终没有暴露自己。 后来年龄渐渐大了,青笠大侠在江湖中见识了不少恩恩怨怨,把这事也看得淡了,但他心中还残留着能与苏笑白正式见面的念想,盼着盼着就到了今日,他终于得以与她面对面的说话,告诉她一些自己与她的趣事。青笠心中是感激的,他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因为这样的见面还不算晚——在他生活过的地方,有许多人,连死的时候都无法告诉自己的主人,他,曾经来过。他们从始至终生活在黑暗里,他们是听风的使者,他们是暗夜的精灵。 回去吧,少主,别看了。青笠不忍心让苏笑白在这里站太久,在青笠眼中,她毕竟只是个小女孩。青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死人时的样子,那时的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人心可以那么冰冷,而人血,那么热;他看见,光滑的剑身刺穿一个人的时候,血没有马上流出来,却在拔剑的时候滚烫的溅了一地,那是足以令人灼伤的温度;他听见,利器破胸而入时摩擦皮肤的声音,还有剑锋划过骨骼,发出令人作呕的呜咽…… 青笠沉浸在无法自拔的回忆中,他都没发现,自己的双眼是杀人时的血红色,右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握住剑柄,准备拔剑出鞘。当苏笑白光滑细腻的小手抓住他衣袖的时候,青笠才突然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这样毫无防备,这种事情一般只有在夜深人静而他又确定身边没有危险的时候才会放任自己去想,放任自己疯狂的舞剑,直到精疲力尽。今天在小主人面前,自己有些反常。 我们走吧。苏笑白赶紧说道,她没有问什么,只是紧张的攥着青笠的袖子,以防他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青笠的感觉她不懂,但是今天开始,他是自己的属下,是她的人,她不会让他再出现那样的感觉。 青笠看着自己前面走着的小主人,穿着两件大氅,还带着帽子,他想象得到她严肃认真的样子,噘着的小嘴是粉嫩的樱桃色,微微皱着的小鼻子上有两条明显的纹路,脸蛋发红得像一颗熟透的大苹果,目光清澈见底,里面镶嵌着斑斓的五彩石,那是他在梦里见到过无数次的表情,却没有眼前的背影看着真实。在这个大雪弥漫的寒冷的黑夜,在这个杀气四起的拥挤的庭院,小主人拉着自己走过王府那些匆忙的侍卫,青笠傻乎乎的咧嘴笑了,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这是他度过的最温暖的冬天。 —————————— 苏笑白拉着青笠,低着头漫无目的走着,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压抑的院子。苏笑白感觉得到,虽然之前的苏笑白性格有很多缺陷,人品也有些糟糕,但还是有很多人努力的保护着她,努力的爱着她,这其中就包括玄鸟,包括青笠,也包括死去的父母和归隐的祖父,或许还有一些兄弟姐妹,那个苏笑白就像温室里长大的小花一样被呵护着、爱惜着。与她不同。还有龙霓旌,虽然在那个苏笑白的记忆里找不到与之相关的线索,但龙霓旌对她好,她感觉得到。而现在的自己就这样坦坦荡荡的接收了所有人对那个苏笑白的爱,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苏笑白原先的轨迹生活下去,小心翼翼的避免自己露出什么太大的破绽。但是,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假如他们知道了她只是一个异世之魂,终有一天要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中去,她的梦醒就意味着他们的失去,到那时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恨她。恨她夺走了苏笑白的身体,恨她霸占了不属于她的爱,恨她自私,恨她说谎,那时自己该怎么办?刚过来三天,苏笑白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世界,爱的如此卑微。 —————————— 苏笑白带着青笠离开的场景刚好落在从房间出来的玄鸟的眼中,让玄卫大人觉得心里微微的刺痛,大名鼎鼎的青笠剑客居然是小苏妹妹的听风使,而他居然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到她身边,玄鸟能够理解,青笠现在有多么高兴,苏笑白能够带给他的光明会远远超出他的渴望,她——就是一个发光体。而玄鸟呢?虽然他不是听风使,但是他也生活在同样的黑暗中,即使他看起来比青笠能沐浴更多的阳光,但那阳光下的人不是自己,他只是龙霓旌的影子,而他的小苏妹妹不会喜欢上一个影子。 密密麻麻的记忆充斥着玄卫大人的心,一瞬间,他仿佛回到那年,春回大地,草长莺飞,衣衫破烂的乞丐晕倒在知府大人家门口,七岁的小姑娘刚从京城的祖父家回来,手里挎着一篮新采的野花,蓝的红的黄的,漂亮极了,小姑娘兴高采烈的唱着一首牧歌,她的声音稚嫩却带着北方女子特有的低沉,她唱的是:放羊的姑娘啊,皮鞭轻扬,听见狗儿的叫声啊,你回头望,爱上你的小伙子啊,心神荡漾,只盼有一天,你坐在高高的大马上,我牵着缰绳,带你回家乡…… 她似乎不能完全理解这歌词的含义,把家乡两个字唱的尤其婉转,应该是回到家就觉得开心吧?她蹦蹦跳跳的近了,近了——玄鸟想要避开,怕自己的样子吓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然而自己病的太重,竟挪不动一丝一毫,玄鸟懊恼的样子刚好对上小姑娘天真的眼神,她没有害怕,只是焦急的召唤自己的大哥,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把玄鸟抱回了府中,玄鸟得救了。 记忆戛然而止,到如今,那可爱的小姑娘在奔波的时光中慢慢走远了,成为一段美好的追忆,而玄鸟这个只能在追忆中苟活的人,却把她当成明珠般珍藏。 —————————— 龙霓旌等了一会,发现苏笑白没有回来,问了暗卫,才知道自己的王妃拉着别的男人出去了。他沉默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赤狐在旁边静静地站着,他不太明白王爷对王妃的感情,对于他来说,那是一段关于王爷缺失的记忆,他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相识的,但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应该是王爷的单相思吧? 赤狐,你知道女子大多喜欢什么东西吗?龙霓旌突然开口问道。 赤狐吓了一跳,抬眼看了看王爷,看他似乎问的很是认真,琢磨了片刻才答道,属下家里那几位有喜欢书法字画的,有喜欢舞刀弄枪的,还有喜烹饪的,时不时便向属下讨要一些新鲜的菜式,还要那属下试菜才罢休……赤狐说了几句便再看龙霓旌,见王爷不是很满足的样子,才又说道,属下觉得王妃与他们不同,若是王爷想知道王妃的喜好,不妨亲自去问问。 哦?龙霓旌有些不解,我问她,她就会告诉我吗? 不会。赤狐悠悠的说道,但是,王妃喜欢的大约是被在乎的感觉。 被在乎的感觉?难道她得的还不够吗?龙霓旌无奈的问道,那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家二小姐,她会在乎这些? 王妃似乎与传闻中不同。赤狐试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同?是啊,是有些不同。龙霓旌回味的摇摇头,总结了一句。 无声、无息!龙霓旌叫了一声,先前跟着苏笑白的两个扫地僧出现在龙霓旌面前。去保护王妃,让她知道你们的存在。两个人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王爷,您知道王妃身边的青笠是何来历吗?赤狐想要告诉龙霓旌青笠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不能让他跟到王府去。 江湖剑客,也是小白的听风使。龙霓旌满不在乎的说道。不用担心,等本王眼睛好了,青笠不是本王的对手。 王爷,您终于肯治眼睛了?赤狐惊喜的问道。 是啊,眼睛好了才能更好的保护她。龙霓旌若有所思的说道。 赤卫大人着实兴奋了一会。高兴之余,赤卫大人才想起来,问龙霓旌道,太子殿下哪去了?他不是一直跟着王妃的吗? 龙霓旌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太子殿下,连忙派人去找,这冰天雪地的,若是走失了是很危险的。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正晕晕乎乎的躺倒在方丈大师房里,丝毫不知危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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