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见到卢绾这才得知刘季昨晚喝到高兴之时与夏侯婴比武,混乱中不知道怎么的动了佩刀,夏侯婴当场受伤。卢绾专程回来拿钱给夏侯婴治伤。  吕雉大惊失色:“怎么会动兵刃?”  按大秦例律持械私斗是重罪,刘季身为官府吏员持械私斗更是罪上加罪。这么多年刘季带人打架无数次从来不用铁器就是这个道理。  卢绾懊恼道:“我也记不清了,当时特别混乱。”  吕雉转身进屋说:“我去拿钱,咱们这就进城。”  吕媭还在睡,吕雉翻东西的声音终于把她吵醒,迷迷糊糊地问:“阿姊,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我要进城办事,你今天留下来帮我照顾刘肥和刘爰,等我回来再走。”   “好。”吕媭果然翻个身继续睡。  吕雉从箱底拿出个一尺高、髹黑饰朱的漆匣,翻开顶盖,就看见刘家如今的全部家当——四十枚秦半两、张耳赠送的玉环和她的两件首饰。这漆匣是她的陪嫁,成亲那日匣子里面装的全是首饰和铜钱,沉甸甸的捧着都嫌吃力,几年下来匣子变得轻飘飘的,吕雉用两只手指就能把它拎起来。  吕雉和刘季过的是穷日子。  成亲后吕雉开始当家才知道刘季只有做亭长这一项微薄收入,全部拿来应付日常开销尚且紧巴巴不够用,何况他还喜欢邀人喝酒。成亲不到半月,吕雉为刘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历年欠下的酒账结算清楚。从酒馆回来,这匣子就空了大半。  随后的两年之中吕雉又陆陆续续变卖了剩余的首饰和陪嫁器具,一晃眼到了第三年,岁终之祭要去丰邑刘家,按照前两年的惯例,吕雉打算拿钱买些粮食、肉和布匹,用马车载着风风光光的去刘家,给刘季长脸更是给自己和吕家长脸。可是当吕雉掀开首饰匣打算拿首饰去典当时,发现她的匣子里已经空了,只剩下四件不能再典当的宝贝,祖母传下来的金簪和玉佩,外祖母传下来一对玉镯,母亲亲手给她的带上的红宝石项链,这项链在她成亲那天伴随她走出吕家走进刘家。哪一样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哪一样都不能典当。  可是明天就要去丰邑了,往年都是大包小包风风光光,难道今年突然不拿了?君舅是个老实善良的人不会说什么,但刘季那两个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因为她舍得花钱买东西分给大家,她们有便宜可占才奉承愿意她,一旦她两手空空让她们占不到便宜……吕雉不用想都知道三位妯娌会是什么嘴脸。  是典当祖传首饰给自己撑面子让妯娌羡慕奉承,还是老老实实做穷光蛋刘季的细君做刘家的穷媳妇,或者腆着脸回娘家找妹妹或母亲借钱?三种方法不管是哪一种吕雉都不想选,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面对空空如也的漆匣,吕雉的心也空了,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吕雉变得没主意没想法。  那天夜里,吕雉安顿好刘季和刘爰之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按时就寝,她摸着自己身上的丝绢长裾,环顾家中简陋的用具,看着熟睡中的刘季和刘爰,吕雉开始真正开始思考到底应该怎么过日子,一直到天亮。  当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吕雉身上时,吕雉终于打定了主意。她从箱底里找出一套麻布衣裙,是兄长吕泽嘱咐嫂子亲手为她缝制的,她从来没穿过。今天才知道兄长送她这套衣服的用意。  吕雉动作轻柔、缓慢的脱下丝裙,她跪坐着,双手在那平滑柔顺的衣料上抚过,然后深吸一口气收回留恋的目光收回双手,毅然决然捧起麻布衣裙。  锦衣华服的吕雉变成布衣荆钗的吕雉。吕雉活动了一下身体,让皮肤尽快适应粗糙的布料。然后,她把从娘家带来的各种精美服饰全都找出来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她对刘季说要先回一趟吕家。  “你陪我一起回去吧。”吕雉说。  刘季说:“好。”  那天,刘季难得的寡言少语。默默地陪着吕雉收拾衣服,体贴地陪她把绫罗绸缎送回娘家。那天,吕雉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吕雉不解释,刘季也不问,从头到尾没问一句话多余的话。  吕雉不是第一次回吕家,事实上吕雉成亲后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住在娘家。最初是因为怀了孩子吕母不放心所以把她接回娘家养胎、生产、坐月子,随后又因为刘爰经常生病,沛县请郎中方便所以继续留在吕家养病。  刘季有时候会在月底接吕雉回家有时候又不管她,任凭她想要住多久,反而是吕公常常看不下去把吕雉往夫家赶。  刘季心里知道吕雉不喜欢自己家,生孩子、养病是理由也是借口。自己家的破土屋和吕家的高梁大栋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在自己家时吕雉凡事必须自己动手,在吕家时则有仆妇下人伺候。换成是谁也会像吕雉一样喜欢住在娘家不喜欢住自己家。  吕母看见布衣荆钗的女儿,看着她送回来的陪嫁衣服,心疼得直抹眼泪,吕媭红着眼睛嚷嚷,说这样的男人嫁了何用,连衣服都穿不上了。  吕母要给吕雉体己钱,背吕雉拒绝了。  吕雉对母亲和妹妹说其实是她自己糊涂,一直没想清楚到底应该干什么,成亲三年了直到昨晚才开始认真想这个问题。与谁成亲她不能做主,但是成亲之后过什么样的日子是她能做主的。  吕雉说话时面色平和眼神坚毅,吕母看着长女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她的娥姁终于长大了。  吕媭不太明白吕雉说的话,吕雉笑着摸摸她的发辫。妹妹还是小孩子所以不明白。这转变不是成亲这种外在形式而是来自吕雉的内心深处。  吕雉用家里仅剩的钱买了半袋大豆作为年礼。一路上吕雉坐立难安,她在刘季和刘爰看不见的时候不断做着深呼吸。她心里犯怵,从以前的大块肉大袋黍到今天的半袋豆,丢脸是肯定的了,就是不知道这脸要丢到什么程度又要丢多长时间。  到了丰邑刘家,吕雉想从马车上往下跳的时候发现坐久了腿发麻,她坐着揉腿时刘季率先跳下车,背对着吕雉弯下腰说:“来,我背你。”  吕雉一愣。  刘季催促她:“上来,我背你进去。”  刘爰在一旁咯咯直乐,出迎的刘家人和左右邻居都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刘季扭头吓唬吕雉:“不让背我可走了啊。”  吕雉听刘季说不背了立刻着急起来,一边连声喊“让背让背”一边红着脸趴到刘季背上。身后,刘季大嫂不可置信地问只有大豆吗?刘季二嫂说兴许放在车上了,上车看看去。吕雉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那年祭岁的三天时间,吕雉仿佛一直飘在云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看见谁都笑眯眯的,就连最两位嫂子拉到脚面的脸在她眼里看来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从丰邑回泗水亭之后,吕雉这个从来不知稼穑的大小姐开始学着种菜种黍还养了五只鸡,吕父吕母心疼女儿,派人送钱送粮,吕雉把钱退回去只收下粮食。  夫妻俩人日子过得极其拮据,每到月末就开始吃了上顿担心下顿,但是感情反而比以前还好,刘季会主动腻歪吕雉,吕雉知道刘季出去喝酒也不像以前那么反感。三年时间过去,吕雉和刘季终于试探到了对方难以说出口的内心需要,终于知道该如何满足彼此。  吕雉打开匣子毫不犹豫地把全部铜钱都拿出来装进钱袋,刘季是她一生的依靠,他出事就是她出事,他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但在经过刘爰的房门时吕雉停了下来。如果说还有一个身份比“妻子”更重要,那就是母亲。想到女儿吕雉打开钱袋数出五个钱来转身藏在水缸下面,这才重新扎好钱袋出门。  院内有吕媭昨日带来的马车,卢绾驾车,两人伴着鸡鸣用最快的速度进城。  路上,吕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卢绾,你们昨晚去的是哪家酒馆?”  卢绾手一抖,差点没把缰绳扔了。他假装没听见。  吕雉等了一会儿,追问:“你们去的是不是酒馆?”  卢绾不能再装听不见,嘴里支支吾吾试图蒙混过关。  卢绾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态度足以让吕雉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气得一把抢过马鞭“啪”一声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匹意外吃痛悲鸣一声突然加快速度向旁边坡田跑去。  “兄嫂!”卢绾大叫一声,立刻从车辕上站起拼命控制缰绳。人和马几番拉锯后总算把马车稳住,脸色早已吓得惨白。  卢绾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望向吕雉:“兄嫂,都是我们几个撺掇大哥去的,要怪就怪我们吧。”  吕雉视线望着远处城门,嘴里吐出两个字:“驾车。”抬手把马鞭扔给卢绾。  卢绾接过马鞭紧紧攥在手里,可不敢再大意。万一再被她抢走后果不堪设想。  吕雉知道刘季他们昨晚肯定不是去酒馆玩闹。刘季最常去的酒馆有两家,一家在沛县城东,老板娘是王韫,一家在城北,老板叫武负,吕雉和他们都相熟。刘季总是轮流光顾这两家,别看他帐上赊着钱可他从不赖账,只要他身上有钱就会还一部分账,而且当日酒钱一定会比应付的多出一成。也因此,王韫和武负从不担心收不回酒钱还觉得他豁达仗义。没钱买酒的刘季欠账赊酒反而赢得了的名声,就这样他喝了十多年不给钱的酒,当然帐上欠的数字也越积越大。  穷是刘季前四十年的标志性常态,但是因为有兄弟朋友和乡亲们照顾,所以刘季从未真正感觉到穷困带来的窘迫,乐观自信的他终日游荡在泗水亭和沛县之间,并且在五年前一头闯进吕家,娶回了年轻貌美嫁妆丰厚的吕雉。  每当刘季在外面喝酒吕雉总要提着一颗心。倒不是因为他酒后闹事,实际上刘季喝酒一直很有分寸,极少看见他喝得酩酊大醉。问题是他喜欢边喝边说,队伍越喝越大,酒局久久不散。  要知道沛县上下里外男女老幼全加起来也找不出几个能把话说清楚把道理说明白的人,更别提引经据典高谈阔论,那是只有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人才具备的本事。刘季不一样,他点子多话题多说起来滔滔不绝却从不故作高深,相反他总是能把严肃的问题说得浅显易懂,言辞有趣平易近人。再加上大家都喝点酒处于微醺状态,说的人高兴听的人更高兴。  可男人聚在一起喝酒时能说什么,总不能说家里的鸡下几颗蛋、地里的黍长不长虫吧。最开始可能只是三五知己抒发感慨,接着增加到七八个再后来聚集成十多个,临时感慨变成聚众议论。   秦律法可不是摆设,每年因为诽谤与妖言罪、以古非今罪、妄言罪和非所宜言罪五大罪名送到骊山服役的人数不胜数,刘季之所以安然无恙一是因为他懂得掌握讲话的分寸、懂得控制场面的气氛,二是因为他在沛县几十年,人缘好、人脉广,上到主吏掾下到狗肉贩都是他的朋友,否则早不知道进牢狱多少回。即便如此吕雉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生怕哪天有人抓住刘季的话柄陷害他,绝对是一抓一个准。  多年悬在心上的事在今天落地,却是因为另外一种原因。吕雉心中的荒谬感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卢绾还想替刘季隐瞒,他那点道行哪里瞒得过吕雉,她猜刘季他们昨晚一定不只是去酒馆那么单纯。  唯一能让刘季在兄弟面前逞能动刀子的只有女人。吕雉一想到女人就联想到曹氏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像是刘季在她心口处堵了一个醋缸,她咬着牙暗自发誓见到刘季之后一定要让他说清楚。  在夏侯婴家里,吕雉见到了刘季。心爱的竹皮冠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头发乱着,脸色灰败着,身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酒渍汤渍。刘季天生高额头、直鼻梁、脸颊圆润,加上生性风流倜傥心里不装琐事所以面相一直比实际年龄年轻。可惜昨夜这场狂欢没能让他意气风发,相反,胡闹和惊忧让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吕雉积攒了一肚子气,却在看到刘季的惨样后再一次不由自主的消了大半。  刘季见到吕雉唤了声娥姁,吕雉没答应,他改口叫细君,吕雉还是没答应。来时路上还发誓要让刘季说清楚,可是现在又不想听见他说话。  屋内除了刘季还有樊哙和周勃,因见刘季没得着好脸加之卢绾站在吕雉身后向他们使眼色于是也都明白了。  吕雉越过一屋子打蔫的男人和颓丧的刘季径直走向夏侯婴。夏侯婴裸着上身躺在炕上,腰腹间乱七八糟裹了好几层麻布,有的地方血迹透过麻布渗成浅粉色。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好在神志还算清楚。  吕雉翻箱倒柜找出被子给夏侯婴盖上。虽然说现在是春天但对于受伤失血的夏侯婴来讲肯定冷,这些男人竟然就这么让他敞开了凉在炕上,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的。  刘季跟在吕雉身后转来转去。吕雉当然知道他着急什么,于是在给夏侯婴盖上被子后就取出钱袋扔给刘季。刘季接到钱袋在手里掂了掂,拽上卢绾就往外跑。   吕雉指挥剩下的人烧水、腾挪屋内摆设。夏侯婴伤势太重不能行动只能把郎中请到家里治伤,到时候需要有经验的人帮忙清理伤口帮忙打下手,这些人里除了她谁都不能胜任。吕雉婚后这些年隔三差五就要为刘季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早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夏侯婴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感谢吕雉。吕雉把她按住:“都怪我夫君下手没有轻重才让你受伤,我替他给你赔罪。”  夏侯婴说:“兄嫂言重了。一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比这更重的伤我也受过。”  说起来奇怪,刘季本人猴精猴精的可是身边围绕的兄弟和朋友却大多是憨厚实诚之人。  很快,刘季带着郎中返回,和前几天给他医腿伤的是同一人,而且与夏侯婴也是熟人。俩人同在县署共事,一个任厮御一个任医工。  郎中看见吕雉后笑着说:“真是没想到刘亭长刚站起来夏侯司御又倒下了。”  吕雉瞥了刘季一眼道:“要不让刘亭长重新倒下?”  刘季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我喜欢站着。”   吕雉刚要笑想起“女人”的事又立刻收起笑容。  郎中解开夏侯婴身上的麻布,大吃一惊:“刀伤?”  刘季赶紧纠正:“是竹刀。”  夏侯婴也说是竹刀。  郎中来回看看刘季和夏侯婴的脸色,很快相同其中关窍,立刻改口道:“原来是竹刀。”  吕雉看清伤口后心里暗暗吃惊,她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瞪了刘季一眼,刘季摸摸鼻子,侧过身去用肩膀对着吕雉。他知道吕雉眼里的意思,确实是太危险了,若是力气再多用半分夏侯婴就被开膛破肚了。  吕雉后怕,他心中更是懊悔。昨夜事发后他们立刻带着夏侯婴就离开欢场,夜里乌漆麻黑的加上留了很多血,他们并没看清伤口就给包扎了。如今清理掉污血后看着横在夏侯婴腰腹上的半尺长的伤口,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后怕。  夏侯婴强忍着疼痛宽慰大家道:“以前咱们沛县只有大哥才称得上是豪侠,从今日起可以再算我一个。”  众人顺着夏侯婴的话开始打趣,脸上的表情渐渐轻松起来。同样都是朋友同样都是喝酒胡闹,张耳伤了刘季,刘季没有怪他;刘季伤了夏侯婴,夏侯婴同样也不怪他。  这就是男人之间的过命的交情。  处理好伤口后,卢绾送郎中离开。一推门发现门外篱笆上趴着一个人,那人见到卢绾出门立刻跳下篱笆飞快地跑了。  卢绾以为是贼,回来对夏侯婴说了。  夏侯婴笑:“这附近光是县署的吏员就有七八户,哪有贼笨得到这里偷东西。”  刘季问:“那人长什么样?”  卢绾说:“小眼睛,糟鼻子,脸上肉乎乎的。”  刘季听后皱着眉头没说话。  樊哙问:“大哥,怎么了?”  刘季缓缓摇头说:“没事。”  樊哙看着刘季的脸,戳了戳周勃:“大哥想什么呢?”  周勃躲开:“大哥不说我哪儿知道。”  吕雉下厨张罗了一桌早饭。别看夏侯婴一个人生活,缸里有粟梁上有肉,日子过的挺好。  吕雉把饭食端进屋,男人们闻到饭香集体精神起来。夏侯婴躺着,众人围着他跪坐成一圈开始吃饭,折腾了一宿直到此时此刻众人心上紧绷的那根弦才放松下来。只有刘季,神色越来越凝重。  吕雉把饭碗端给刘季,问:“想什么呢,还舍不得昨天晚上呢?”  刘季顺从地接过碗却不吃饭而是看着吕雉,吕雉伸手抿抿鬓角却发现刘季的眼神却不在她脸上聚焦。忽然,刘季撂下碗筷说他不能留在这要赶紧回泗水亭,拜托吕雉暂时留下照顾夏侯婴,说完也不向众人解释拽上樊哙周勃卢绾起身就走,剩下吕雉和夏侯婴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吕雉才笑着对夏侯婴说:“总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夏侯婴也笑了。这确实是刘季的风格。  吕雉照顾夏侯婴喝米汤。  院子里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哐”一声巨响,屋门被人从外踹开,黑衣黑甲的咸阳官差在本地吏员带领下闯了进来。  面对铺天盖地的黑,吕雉脑子里略过一个念头:他把我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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