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吕家,吕氏众人被圈进的第二天。 吕母放话舍财保人,让吕泽和吕释之内心羞愧不已同时也打消了最后顾虑,两人商议后决定应像办法见静室令一面,听听对方到底是是什么要求。 两人心知让守卫放他们出去是不可能的,故而退求其次请求守卫帮忙通传求见静室令,守门的禁卫军冷冷地看着吕泽和吕释之,毫不客气的说让他们老实呆着等静室令的命令。吕释之见状塞给两个守卫一人一包铜钱,两守卫毫不犹豫地接过铜钱塞进怀内,但还是那句话:不能出去也不用通传,等静室令命令。 吕释之一听眼睛气得双眼立刻瞪得溜圆,你们不收钱不办事没人怪你们,可你们收了钱不办事实在欺人太甚。吕释之推开兄长就要和守卫理论,吕泽及时拉住他,强行把他拉回内宅。 兄弟俩回到吕父生前的书房。吕泽刚关上房门吕释之已经忍不住坡口大妈:“竖子鄙夫!竖子鄙夫!” 吕雉和吕嬃守在书房里等消息。吕雉见两位兄长一脸怒色返回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吕嬃则着急地问道:“怎么样,能出去吗?” “别提了,一群心黑脸厚的混蛋!” 吕释之吼着。数日以来的惊吓、伤心、受辱让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把脸转向兄妹看不见的方向,死死地闭眼,把即将要冲出眼角的泪生生憋回去。 吕泽走到弟弟身边,右手按在他肩膀上,用力抓住吕释之肩头。吕释之没转头但是他伸出另一只手盖在吕泽手背上,同样用力回馈兄长。 吕泽没说话,但是吕释之知道兄长在告诉他要忍住要挺住;吕释之没说话,但是吕泽知道他在说我知道了,我能忍住我能挺住。 吕雉静静地看着两位兄长,她听懂了两位兄长没说出的话。吕嬃从来不会花心思猜别人心里想什么,她总是直接问:“阿兄,到底行不行啊?” 吕释之牛头吼吕嬃:“问什么问,这都看不出来?” 吕泽推了吕释之一下:“别吼妹妹。” 吕嬃被吕释之突然爆发的火气吓了一跳,委屈地叫到:“干嘛冲我发脾气,阿翁都不吼我。” 吕嬃一提吕父,房里四人心里同时一痛。吕雉把吕嬃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对她说:“别说了。” 吕泽对吕嬃说:“你去告诉你两位嫂子,我们有事要商量不过去吃饭了,让她们好好伺候母亲。” 吕嬃瞪着吕释之倔强地站着不动,吕雉推她也推不动。吕释之见吕嬃这样,叹口气:“我心情不好吼你一句你就要和我翻脸,我以前对你的好都不算数了?” 吕嬃见哥哥主动道歉口中“哼”了一声,走了。 四兄妹中,吕泽和吕雉性格沉静且因为是长子长女所以习惯了多思多虑不喜玩闹,吕释之和吕嬃则相反,一个洒脱一个活泼,加上吕父对他二人管束相对宽松,吕嬃从小就喜欢跟在吕释之身后求带着玩儿,吕释之也愿意带着吕嬃,吕家最宠吕嬃的其实是吕释之。 吕嬃走后,吕雉建议不用这么着急求见静室令。她听刘季和曹参等人闲聊说起过,上次静室令来沛县是为始皇帝出游沿途静道,好像是要出海。既然是负责为皇帝出游打点安全,按道理就应该在皇帝经过的沿途行动,那么静室令重回沛县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皇帝再次经过沛县附近,如果不是那静室令此行又怎么讲?” 吕雉说完,吕泽和吕释之一起看着她。吕雉的话在二人脑中迅速转过之后他们二人顿时茅塞顿开。 吕释之一拍大腿道:“着呀,大妹这分析有道理!大哥,皇帝如果真的是出海不可能这么快就返回,你说是不是?” 吕泽看着吕雉缓缓点头,道:“确实是这个理,咱们之前过于焦急竟然连这么关键的事都忘了,还好大妹及时提醒。既然该着急的是静室令不是咱们,咱们就以不变应万变看他怎么提要求再说。老宅的粮食撑上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只不过从今天开始大家要少吃点了。” 吕雉见自己同事得到两位兄长尤其是吕泽的肯定,心中很是高兴,更高兴的是她能为吕家出一分力,哪怕这份力和家人为她的付出相比那么微不足道,但对吕雉来说却是能让她建立自信心的开始。 吕释之紧接着埋怨吕雉:“大妹有这番见识怎么早不说,害我和大哥在两个竖子鄙夫面前低声下气丢人。” 吕雉深感抱歉道:“这是我刚才想到的。如果能见到静室令肯定比这么被动等待要好,毕竟老宅粮食有限撑不了多久,万一拖久了有个三长两短不如趁早解决。” 吕释之点头:“也对,”很快又对吕泽感慨道,“感觉忽然之间大妹仿佛变了一个人,能帮衬家里了。不知道嬃女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让我们省点心。” 吕泽微笑着摇头,他对吕雉说:“等这件事过去刘季从骊山回来,你好好跟他过日子,别把他管得太严了。” 吕雉说:“诺。” 正说着,吕嬃带着仆人端着两盆汤菜回来了。她说:“阿母说了,从今天开始家里除了小孩子,所有成人口粮一律减半,从她老人家开始。” 吕泽、吕释之和吕雉一听都着急起来。吕泽说:“小妹糊涂。我们几个减半也就是了,阿母一把年纪身体又不好,她老人家的口粮怎么能减。” 话没说完已经出门朝吕母房间走去,吕雉吕释之紧随其后,吕嬃只得带着仆人端着汤菜和蒸饼跟在后面。 吕母已经在两个媳妇的伺候下用完饭食,见吕嬃去而复返吕泽、吕雉吕释之也一同来见,知道是因为粮食的事。不等吕泽开口,她就先说:“你们不用说了,我主意已定。我一个老婆子多活一天少活几天有什么干系,若不是你们阿翁不放心我其实想和他一起走的。” 想起吕父在世时吕家一帆风顺,他前脚刚走吕家就被人踩在脚底下欺负,吕泽、吕释之和吕雉更是内心羞愧。 吕泽说:“阿母,都怪儿子无能,让阿母和家人受辱。” 吕母摆摆手:“莫要胡说。你们几个是从小被阿翁亲自教导长大,他总说你们日后一定会有出息,我从来不怀疑你们阿翁的判断。尽管放手去干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吕嬃说:“想想还真不如跟姐夫一起押送徒役呢,好歹比被囚禁的强。” 吕雉瞪了妹妹一眼:“强哪儿了?连日阴雨不停,你知道路上多难走吗,生病怎么办,就算不生病,在这种天气下赶路万一不能按时到达骊山或者路上徒役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你姐夫难过的日子在后面呢。” 吕嬃瘪嘴道:“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吕母搂过吕嬃道:“不许欺负我的嬃女子,”又对吕雉说,“知道你是担心刘季,那也不许跟妹妹撒气。放心吧,我瞅着刘季的相貌无论如何都不是夭寿之相,会平安回来的。”转而又说吕嬃,“你姐姐心情不好,吼你几句就吼了,你听着就是,不许记心里。” 吕嬃从吕母怀里抬起头对吕雉说:“吼就吼了呗。谁让我最小呢,不是我哥就是我姐再不就是我嫂子。” 吕嬃的话逗得大家忍不住轻笑。之前吕释之认为吕嬃还没长大的判断太早了,家庭突遭巨变之下,没有人还能继续幼稚,想要渡过困境就必须强迫自己尽快成熟起来。 吕母的话让吕雉稍微安心。她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对妹妹发火。想想吕嬃今天也是够倒霉的,先是被吕释之吼,刚才又被自己迁怒。再看看吕嬃像小孩子一样依偎在吕母怀里,她心中忍不住羡慕,说道:“母亲打小就宠爱嬃妹,我们几个大了,母亲就不疼了。” 吕母从榻上坐起,拉过吕雉说:“瞧瞧这酸样,你也是当娘的人了,还和自己妹子吃醋。” 吕嬃在一边冲吕雉挤鬼脸。 吕泽趁机笑着举起手中的蒸饼对吕母说:“母亲,儿子们还饿着呢,借您的地方让儿子们在这里吃吧。” 吕家子女尤其是男丁一旦成人之后就不能随意进出父母房间,吕父过世之后吕母已经不单单是母亲更是吕家家主,所以吕泽等人才再次进出吕母房间,当然,不是卧房,是正房外设的小厅。 吕母笑着对女儿、儿子和媳妇们说:“赶紧吃。你们都是骨肉、我的孩子,你们这么饿自己是诚心让我心疼吗。” 吕泽说:“我们饿着母亲心疼,母亲饿着儿子们也心疼。” 吕释之也说:“大哥说的对。母亲若是饿着让儿子们于心何忍,日后又怎么向阿翁大人交代。母亲少吃一口儿子就少吃一顿,母亲自己看着办吧。” 吕母看看自己的儿子,女儿,再看看媳妇,笑着抹抹眼角:“知道你们孝顺。行了,再给我拿半碗汤菜来,我陪着我儿子们再吃一顿。”这是自从吕父病重后吕母首次露出微笑,吕泽和妻子吕郑氏、吕释之和妻子吕妫氏、吕雉、吕嬃六人见状心中也跟着轻松,围着吕母说些家常话。吕家终于再次出现温馨气氛,虽然院子外面站着黑甲挎刀的禁卫军,虽然吕父刚离世。 至亲至重的感情不用整日挂在嘴上,埋在心里更能抵抗岁月的消逝。 吕雉不知道的是她无意中说出的担心其实都猜对了,她唯一没猜对的是,刘季此刻处境比她能想象到的还要危险。 距离沛县百里之外的刘季带着众人迅速往芒砀山前进。这次的行进速度比他们之前的赶路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下雨也不躲了,泥沼也不嫌弃了,只求赶紧躲进芒砀山。 芒砀山看着好像就在前面随时都能爬上去,可真到了山脚下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唯一能安全进山的路在官道上,可官道偏偏有一个驿站,刘季他们现在是逃犯哪还敢露面,只能舍弃官道另谋他途。 官道之外的芒砀山脚下是成片的沼泽,树林和藤蔓遮天蔽日,植物腐败的气味让人喘不过气来,时不时闯进视线的枯骨架考验着众人的神经。这些骨架或者属于走兽或者属于飞禽,皮肉早已被啃光,就剩下光溜溜的白骨要么浮在沼泽上要么倒在树下要么挂在藤蔓上。 刘季领着人在沼泽里东一下西一下转了好半天,直到天要黑了才来到最大的一片枯骨场前。这是一片浅塘,这里的骨架比别处的都多,粗略看过去大概有三四十个,有的骨架因为年头太久已经散架。 刘季停住脚步指着眼前的枯骨场说:“就是这儿了。” 刘季说完却没有等到其余人的回应。他回头,发现徒役们望着密密麻麻的骨头架眼里满是恐惧,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有个人不争气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卢绾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怀疑地问:“大哥,你确定?” 刘季说:“我确定,”他耐心解释道,“你们看,这些都是山上的走兽,都有四只脚。这地方的骨头比其他地方都多,就意味着走兽是从这里下山的,能下山就能上山。我估计水塘后面也就是穿过那片树林和藤蔓的后面应该是实地,不再是沼泽了。” 众人听了刘季的解释,心里仔细一琢磨才后知后觉的认为他说的确有道理,他们看刘季的眼神比之前刘季在雨中释放他们的时候又多了一份信心。之前的释放说明刘季心善,不会逼迫大家去送死,但是他们也都记得刘季当时说他和他们一样就算到达骊山也是个死,所以那种情况下的心善要打个折扣。眼前这件事说明刘季除了心善之外还非常聪明,尽管他们以前也听过刘季的各种传说,那毕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自己亲身经历这么震撼实在,所谓事实胜于雄辩。 刘季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他暗自透出一口气。 樊哙说:“大哥,天快黑了咱们赶紧走吧。入夜后啥都看不清,天晓得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刘季摇头:“不急这一时片刻,大家先休息一下,把腿上的东西收拾掉再说。” 刘季口中说的东西是众人腿上爬满的蚂蟥。 本来这队人里除了刘季四兄弟其余人都多多少少种过庄稼,对这玩意儿熟悉得很不应该惧怕才对,可这芒砀山的蚂蟥和水田里的蚂蟥完全是两回事,颜色深、个头大、数量出奇的多。 众人刚逃出骊山之死又深入险恶沼泽,最初还能腾出手来处理蚂蟥,可很快就发现是白费力气,新爬上来的远比他们处理掉的还多。随着继续深入沼泽,蚂蟥也越来越粗越来越长,狰狞的骨头架更是随处可见,这种情况下众人连日历担惊受怕紧绷的神经几近崩溃边缘,有几个身体瘦弱胆子较小的人已经不精力处理蚂蟥,任凭那东西附在自己腿上吸血,可被蚂蟥爬多了他们的神志也开始恍惚起来。 这么进山太危险,没被差役抓住先被蚂蟥吸干,刘季要的是带领大家逃出升天不是眼看着他们再入死地,所以刘季决定先处理蚂蟥再说。 他和樊哙周博不顾自身安危,带头帮昏倒的和神志不清的人处理这些吸血鬼,就像对待普通蚂蟥一样,先是对着小腿啪啪啪一阵拍打,蚂蟥被震得吸不住纷纷松口掉下地来,事情还没完,刘季和樊哙抬起脚一脚一个,噗呲之声不绝于耳,肚滚溜圆的蚂蟥接二连三被踩爆,血腥味向四周弥漫,然后用手指沾口唾沫抹在伤口上这才算完成整个流程。有刘季带头,其余人迅速镇定下来各自处理自身,不一会儿所有的蚂蟥都被处理干净。 刘季一声令下众人继续前进,卢绾和周勃打头阵,刘季居中,樊哙殿后,淌过浅塘、钻进树林,眼看着就要进山了,周勃忽然停下来站住一动不动,后面的卢绾冷不防备一头撞在周勃后背上。卢绾刚要出声问为什么忽然停下眼睛已经看清楚那横在他们前进方向的东西是什么了。他立刻闭上嘴大气都不敢出,哆哆嗦嗦地对后面的人摆手,示意他们别往前走。 紧随卢绾身后徒役很快也看清了挡在前方是什么东西,吓得他转身就往回跑,其余徒役不明就里也跟着一起跑。 刘季抓住一名徒役问:“怎么了?” 徒役惊慌失措的答道:“龙,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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