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汝两手撑着腮倚在桌上百无聊赖,不知不觉想起二虎前两天答应做一个新弹弓送给自己,本来还挺期待的,可眼下自己连门都出不了,估计是拿不到了。    “小小年纪竟也学会叹气了。”一旁收拾笸箩准备吃饭的周氏笑道。    阿汝闻言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下意识就叹了口气,脸上腼腆的红了一下,正不知说什么,便听朱老先生的声音在堂屋门口开玩笑道:“女公子莫不是想到明日要上课才叹气的吧?”言罢,老先生爽朗的笑起来。    原来是顾砚眀估摸着要开饭了,就陪着老先生从东院过来,走到门口时恰巧听到阿汝的叹息声和周氏说的话。    阿汝忙从凳子上起来给先生行礼:“先生,您叫我阿汝就好了。”话毕,又顺着目光朝顾砚眀粲然一笑。    老先生从不介意称呼一类的小事,十分配合地表示同意。    顾砚眀看到阿汝笑得这样甜,心情也愉悦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后,笑道:“肯定早就过来等着开饭了吧?”    阿汝本想坦白其实自己是坐在这里等他的,但话到嘴边觉得不妥,遂又咽了回去,顺着顾砚眀的意思露出一副馋像,惹得众人又打趣她一阵。    因为有老先生在饭桌上,老太太并不像平日里那般给儿媳妇摆脸色,是以这顿饭气氛甚是融洽。顾元贞也难得破例,陪老先生小酌了几杯。    阿汝闻到酒的味道,觉得甚是独特,不禁动了动鼻子,目光也渐渐落在酒壶身上,见顾元贞和老先生喝得惬意,心想那味道一定很好,有机会也要尝一尝才行。    饭后顾元贞命人端两把藤椅摆在大门口,然后和老先生一人坐一把,借着晚风谈天说地,顺便醒醒酒。    顾砚眀和阿汝则仍一起回西院,才进院门口,便见娴芸笑吟吟迎了上来:“小姐少爷,你们回来啦,我已经沏好了茶,就在正屋,少爷您也过去坐坐吧。”    顾砚眀微微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老太太叫我过来伺候小姐的。”    顾砚眀默然不语,心里掠过一阵不适,他并未理会娴芸,只是对阿汝淡淡笑道:“明天我不用去书院,待会儿可以多教你认几个字了。”然后便带着阿汝朝书房走去。    “那边……沏着茶呢……”娴芸好容易碰上顾砚眀,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见他马上又要走,忙不迭提醒道。    阿汝哪里知道娴芸的心思,还以为她是真为自己沏的茶,便笑着说:“我这时候不喝茶的,你和小初自己喝吧。”    娴芸见阿汝插话,心急得不行,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元妈妈从外边长廊下回来了,眼看就要进门,只得给顾砚眀和阿汝陪个笑脸,慌忙回正屋去了。    其实阿汝现在有朱老先生教,顾砚眀已经不需要再费心,但《三字经》他才教了一半,这时候放弃总有种半途而废的感觉,而且他现在已经把这件事当做一种消遣,因此他决定还是先把剩下的一半讲完了再说。    “先前你为什么叹气?”中途顾砚眀口渴,暂停下来喝茶,无意中想起此事,就顺便问了一句。    阿汝闻言,半丧着一张脸坦白道:“因为我以后都不能出去玩儿了。”    顾砚眀忽感好奇:“为什么?”    “今天上午出去玩儿被奶奶骂了,还连累娘和元妈妈还有小初也挨骂,以后不敢再出门了。”    得知缘由,顾砚眀忽然觉得之前隐藏在心里的失落慢慢消失,所以之前阿汝没在门口等自己其实是因为这个吗?不过想起最近阿汝和二虎走得近,出门也主要是和二虎一起玩儿,不禁又升起一抹惊疑:阿汝到底是舍不得门外的自由,还是舍不得二虎?    适逢这时,阿汝想起弹弓憾事,幽幽叹了句:“可惜二虎还答应送我一个弹弓的,以后估计都拿不到了。”    顾砚眀微微顿了顿,不动声色道:“你好像很喜欢和二虎一起玩。”    “我是挺喜欢和二虎待在一处的,不过我更喜欢和所有的人玩在一起,因为人多很热闹。”    “是吗?”顾砚眀温和道。    想起和其他孩子在一起时的欢快,阿汝眼中就露出闪烁的光芒。    不过在顾砚眀看来却还有另一层含义,他暗暗叹息一声,并没露出什么异样,喝过茶后,依旧面色温和地继续讲解《三字经》。既然之前他就决定不会干涉阿汝的快乐,那么现在和以后也同样不会。    夜里阿汝打坐静修时,又想起定亲的事,心里再次担忧起来,害得自己总无法完全静下心来,遂只能草草结束,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阵才睡过去。    次日是初一,朱老先生第一次授课,阿汝早早就被元妈妈从床上拖起来洗漱准备着,到正堂时,里面只有温氏带着砚书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进来,老太太见阿汝起得这样早,终于没再说什么。    饭后阿汝和砚书略坐了坐便去东院书房等着开课,老先生先给二人说了一遍授课计划:每日清晨从辰时开始上课,每过半个时辰休息一刻钟,直至巳时过半,到这时,砚书上午的课已完了,但阿汝还要继续待到午时才能下课,这半个时辰是老先生专抽出来给阿汝讲《女四书》的。    下午未时过半又开始上课,照旧是每过半个时辰休息一刻钟,一直到酉时才结束。    因是开蒙,老先生最先教的便是《三字经》和《百家姓》,三字经顾砚眀已经给阿汝讲过不少,她也已经认下了里面的数十个字,因此上课时阿汝便觉得轻松得多。    倒是砚书,本来就对念书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先生讲课时他听得云里雾里,丧着一张脸险些就要哭。    老先生也不责怪,只是暗中将速度调慢,又把讲课时通俗易懂的程度调整了一下,尽量能让砚书听懂。阿汝也在休息的间隙里给砚书细心讲解,砚书这才勉勉强强跟上来,但依旧很吃力。    每逢初一十五,逢山书院是不开课的,是以今天顾砚眀不用去上课,但他也不敢松懈下来,仍旧待在书房里温习功课。    娴芸几欲想到东屋门口来和婉芳套近乎,却因元妈妈一直都在西院待着而没敢出去。今日她的装扮果然素净了些,但依旧可看出是用心装扮过的。元妈妈看见觉得甚是可笑,能在不出格的丫鬟装扮里见缝插针地将自己打扮得如此精致,也实在难为了她。    因为书院放假,周氏唯恐娴芸去东屋那边晃,干扰顾砚眀备考,特意交代元妈妈今天在西院守着。    眼瞧着娴芸虽在做事,眼神却不住往门外飘,元妈妈心里大是鄙夷,更是稳坐在东屋里缝衣裳,不曾挪动半步。娴芸后来也看出来元妈妈是故意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心里咒骂一阵,却只得打消念头,也找个笸箩出来做针线活,心想人有三急,元妈妈不可能寸步不离,便打算和她耗下去。    不成想元妈妈竟真的在东屋里守了她一天,中间虽出门解过手,但总是很快就回来。眼看日落西山,娴芸连一面也没在顾砚眀跟前凑上,心情越发烦躁起来,手里的活也没用心做,只拿眼不住往外瞟。不经意间竟发现有人在墙外朝院里扔石子。    “元妈妈你看!”娴芸一惊一乍道。    被吓了一跳的元妈妈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整个下午就见你坐不安宁,你要不想做针线活就干脆回自己屋里待着,省得在这里扰了我的清净。”    娴芸不满道:“我看到有人扔石头进来,怕砸到人跟妈妈说一声怎么了?你要不信自己看一下不就知道了。”话毕竟真赌气地把笸箩放在地上不再动手。    元妈妈懒得和她置气,也朝院子里看去,果然发现了一个一个的小石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从墙外飞进来。婉芳也发现了此事,以为有人故意挑衅,忙到正屋来找元妈妈。    “你们在这儿待着,我出去看看。”元妈妈无奈,只得叫上小进出门去查看。    二虎新做了一个弹弓出来,就等着送给阿汝邀功,结果期待了一天也没看到她的人影,二虎便忍不住往她院里扔石子提醒她出来。听到又人的脚步声,还以为是阿汝出来了,二虎一喜,忙从墙根那边转过来,谁知却看到元妈妈和小进。    知道自己大约闯祸以后,二虎吓得撒腿就跑。元妈妈之前就怀疑外面的人是二虎,出来一看果然是他,气得直接找到沈家门上,给二虎爹娘说了这事。    “好你个小子,成日家不着四六就罢了,如今还往顾老爷家里扔石头,不要命了你!”二虎爹一听明元妈妈来意,抄起锄头就向二虎追过去,吓得众人连忙拉住。沈老太太最是稀罕二虎的,见他爹这样动怒便坐在那里大哭起来,直嚷自己命苦。    元妈妈本来只想提醒一下沈家管好二虎的,没想到闹得这样鸡犬不宁,心下也是无奈,便带着小进回来,进门前,元妈妈交代:“这件事别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尤其是老太太。”    小进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忙不迭答应了。    “怎么了?是谁在外面?”回到西院后,顾砚眀已经闻声从书房出来,一见元妈妈便问道。    “哦,没什么事,不过是几个孩子在外面胡闹,已经赶走了。”小进笑嘻嘻回道。    元妈妈见娴芸也陪着婉芳站在顾砚眀身后,就知道定然是她搞鬼惊动少爷的,趁人没发觉狠狠剜了她一眼。    娴芸察觉到元妈妈的不满,这才乖乖从顾砚眀身后出来,站到元妈妈身边,笑着打圆场:“这些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定要告诉老爷严惩他们!”    元妈妈怕的就是这个,偏偏还是娴芸提出来,便冷笑道:“不过是几个孩子玩闹而已,也值得惊动老爷?”    顾砚眀早就猜到这件事多半和阿汝有关,而且邻里的孩子当中,除了最惹人厌的二虎没人敢这么做,扔石头多半就是他起的头。如果这件事让几位长辈知道了,阿汝恐怕又要挨骂,尤其老太太最为严苛,没准儿还会指责阿汝不检。    是以顾砚眀也对元妈妈的话表示赞同:“既然是小事,就别惊动老爷和太太了,元妈妈出去训斥一番,想必以后他们不敢了。”话毕,微微叹口气,仍回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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