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人间剧毒　　在陆安那儿喝大酒，确实能搜集到不少灵感。酒精这东西总有法子放下人的防备，降低人的行为能力和智商，让人把那些小心思小故事都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抑或让人冲动干出些“大事件”来。　　　　姜朝从不让自己喝醉，总是两杯喝到微醺，眼睛迷瞪瞪，保持智商在线但情绪高昂的状态。几乎每每深夜回去，她都能捧着电脑写到第二天东方鱼肚泛白，这才将自己洗漱，沉沉睡下。　　　　显而易见，姜朝的生活作息不太规律。她不用朝九晚五，是个全职言情作者，小说放国内知名的文学网站连载，微博上有十来万粉丝，偶尔在写文之外，接些时尚单品的小广告。在文圈里，她真说不上大红大紫，不过日子也算是滋润了。如果要说有特别让人羡慕的地方，可能还是时间上相对自由。当然，这也对她的自律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毕竟，拖着不写稿的话，她也是有可能饿死的。　　　　这天姜朝按往日一样写完一章连载，又修了三四章用于出版的稿件，忙完已是下午三四点，外头的天阴沉沉的，随时准备着一场大雨。　　　　查看手机，一条来自老友顾桑的微信：【终于周五！今天要约会吗？不约聚一个！】　　【……分手了】姜朝在社交圈对于恋爱分手始终保持着低调作风。　　【分了？我最近看来是太忙了，都进度落后了！没事 等姐姐我下午写完提案，晚上就来陪你物色新菜】　　顾桑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顾桑，从来没变。　　【你先忙吧，晚上我家见】姜朝回。　　　　晚上顾桑来时，大雨已从云里冲出来，砸向这座城市的各处。顾桑一件修身的黑色连衣裙，披着件开衫毛衣，一手挎着托特包，一手提着长柄伞，短发别了一边在耳后，点缀着一颗六芒星耳钉。　　　　“赶紧点外卖。起泡酒开起来。”她利索地脱掉高跟鞋，把伞靠在墙边，进了屋。　　“外卖早到了。”姜朝指了指客厅茶几上的外卖，转身走进厨房，拿了酒和酒杯出来。顾桑洗完手，见姜朝已经在沙发上坐好了。　　　　她上前抬手捏住姜朝的下巴，学着电视里的霸道总裁模样，用低沉的嗓音说：“宝贝，开心点。你微笑的样子最美。”　　姜朝受不了她，轻笑：“拉倒吧你。”　　顾桑满意地收了手：“看来情伤不深。早说你那个前男友搞不定你。既然没法天长地久，伤感个几天得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男女朋友，分开总要难过的。” 　　“老话，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时间或者，新欢。”顾桑嬉笑，“我来给你翻翻微信联系人，看看最近有什么好男人。”　　姜朝把倒了酒的杯子塞到顾桑手里，把手机替换了下来：“算了吧，你手机里漂亮的皮囊有的是，好男人还真不见得有。”　　“漂亮的皮囊就不能有颗善良的心了？”　　“不能好事都让一个人占了。”　　“那你意思我们两个心很黑咯？”　　姜朝再一次笑出来：“论自夸的本事，舍你其谁。”　　　　不想再聊起前男友，徒增伤感，姜朝把话题引开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顾桑毕业之后就进了广告公司工作，现在是资深客户经理，跳槽了几次，换过几批客户，参与过内斗也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圈内趣事，离行业尖子塔还差得远，但给姜朝提供些趣事那是绰绰有余。　　“新鲜，绝对的新鲜。你在我组的那个交友群里，这两天看聊天记录了么？”　　　　姜朝摇头，顾桑之前组了一个交友群，都是她相熟的和行业里的朋友，那时候迷狼人杀，大家就在群里约着玩，也会约聚餐之类的，后来朋友带朋友，人数渐渐多起来，都六七十了。群里天天在刷屏，姜朝闲着没事会凑凑热闹，但有时太过热闹，她写完稿子一下就刷出个两百来条消息，她就也不去看了。　　　　“你记得那个丽娜么？就长得和阿姨似的还特爱装少女那个。”　　“记得，她天天在群里给他们那个P2P公司打广告，说自己是老板的小迷妹嘛。”　　“你知道她和群里那个大好人杰克好上了么？杰克那个人你知道的，群里几个漂亮的姑娘都追过，都被拒，没想到，诶，和丽娜成了！”　　　　“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不挺好的？”　　“本来觉得是挺好，奇葩的事儿来了。那个丽娜最近一直在群里炫耀说杰克给她买这买那，贴自己自拍，贴两人合照不算，还把LV包照片往群里贴。但你知道杰克经济状况么？他之前投资开奶茶店，黄了，赔进去几十万。之前我借了他五万都还没还我呢。”　　“欠你钱不还还给女朋友买包？杰克不像是这么不仗义的人啊。”　　　　“重点我还没说完，那个lv包是丽娜非要买的，杰克说一下拿不出钱，丽娜就自己刷了信用卡，和杰克说，让他按月还款。这样杰克都能忍，闻所未闻。明知道男朋友投资失败资金压力大，还买包要人家按月还款，简直刷新我认知！”　　“那杰克享受吗？”　　“天天在群里给丽娜捧场。问他，他也说挺好的，就是压力有点大。”　　　　“那不就得了，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你这暴脾气，没在群里当场撕了她？”　　“我这暴脾气，那当然！是忍得很辛苦！但杰克现在被她捏得死死的，她让往东我看他往个东偏北都不敢，真要撕破脸我钱要不回来怎么办？好歹是几万块，我不和钱过不去。”顾桑冷哼了一声，“哎，就是替杰克不值，欺负老实人。”　　　　“那是你们单方面的想法。有些人渴望被需要，被肯定，被爱，即使这种需要是不合理的。杰克在你们这些美女身上四处碰壁，碰得都绝望了，现在有人愿意爱他，他说不定还觉得人家是天使。虽然嘴上会抱怨一两句压力大，可看他认可对方的行为就明白了。他需要。”　　　　姜朝现在越来越了解，人呢有很多嘴上说不要其实内心渴求的东西，说白了都是自找。当然此时的姜朝没想到，这句话在不远的将来也很好地淋漓尽致地反映在了她自己身上。　　　　和顾桑东拉西扯就到了九点，外卖吃完，酒喝了大半。姜朝收外卖的时候，顾桑无聊地刷起朋友圈来。忽然姜朝听得她惊叫：“巧了巧了，我们以前高中的男神回国了！姜朝，黄金单身汉啊！”　　　　“顾桑，我们作为二十一世纪独立新女性，能不能别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样子？”　　　　“这个真不一样，我和你说，没人能从这个男人手上幸免，不信你去问问我们高中和他临届的那帮少女。别说他们，就是我当年也可中了他的毒。”　　　　“你都把他说成绝世剧毒了，还想推我出去，就怕毒不死我？”　　　　“哈哈，人家是绝世剧毒，你不也是百毒不侵了？这叫棋逢对手。”顾桑顿了顿，“万一不成，你也能积累点灵感嘛。你不前段时间还抱怨说自己就快灵感枯竭了么。我打包票，你俩要能搭上线，一定有戏看。”　　　　“别说的我谈恋爱是专门为了搜集写作灵感一样。”姜朝撇了撇嘴。　　“我知道。你是在找真爱嘛。你那十几万微博粉丝，知道你这样一个言情大神从来没‘爱过’吗？”　　“……”　　　　姜朝翻了个白眼，但没有反驳。　　她写过许多爱情小说，也谈过不少恋爱，可她的秘密是，她从没真正爱过一个人。　　　　内心欢喜，或是一朝情动，她都体味过，但要说爱上某人，爱得不能自已，爱得舍他其谁，还真是从未有过。姜朝想她上学的时候怕是读了太多不切实际的言情小说，而后自己又成为了一个筑梦的作者，因而难免把“爱”这个字看得太重，定得太高。　　　　姜朝垂眉，“其实一直恋爱有什么意思呢？在一起，又分手，换个人，再恋爱，再分手。”　　“这要是能随你说了算，天底下就没那么多伤心人了。”　　“所以呀，我有时候觉得那些匹配了条件，搭伙过日子的人也挺好。其实为什么非得深深爱着对方呢？越深爱肯定越在乎，越在乎就会越起伏，这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这我可不同意。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就好像人终有一死，那我必然要同我爱的人一起去赴死，那才不枉此生～”顾桑故意拖长了语调，嬉笑起来。　　“看来你才是浪漫主义。但有句话说得好，爱情是一场不幸的瘟疫，终身不遇方值得庆幸。”　　　　然而世事无常，姜朝寻觅了二十六年，没遇到炙热的爱。在她萌生归于平淡的念头时，这一场人生瘟疫正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