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时鸦雀无声,却始终无人站出来承认是自己所为。 苏步月在人群里一时也没有看见那个浑水摸鱼的身影,正懊恼间,却见仙引看着那些人,又淡淡开了口。 “我只要身穿绣花绿衣之人,”他说,“其他无关此事的,让开。” 话音一落,那原本踌躇徘徊聚集在一起的众人如同得到了明确的指令,立刻纷纷转头朝身边周围的人看去,然后迅速往两旁退开靠边。 转眼间,一个已贴着墙根溜到了窗户边的绿色身影便赤丨裸裸地曝光在了苏步月的视线中。 见自己被发现,他立刻疾行了两步,似乎想要夺窗而逃。 苏步月抓起散落在手边的木板碎片就使力丢了过去。 这一击正贯穿了那人的膝盖窝,对方顿时痛呼一声,摔在地上,捂着鲜血直流的腿,满脸苍白痛色。 仙引眸光微敛,举步欲行。 身后却忽然传来个声音满是嘲讽地哈哈笑道:“狗咬狗,一嘴毛。” 苏步月听着一怒:“你狗嘴里长不出象牙,胡说八道什么?”若不是此刻还扶着受了伤的姚黄,以她的脾气怕是已经上去动手了。 姚黄被人暗算归根结底是因这些先来挑事的而起,几时轮得到他们在这里加以嘲讽? 谁知有人立刻不满地接道:“谁胡说了?要不是他们这些好色贪心之徒打我家小姐的主意,又怎会在此互相算计?” 这下子如同点着了炮仗,其他人立刻闹了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仰慕王大小姐才特意诚心来荷花镇提亲,怎么就成了是好色贪心?” ——“哼,若是诚心求亲,怎么不光明正大请冰人上门?反而偷偷摸摸打听我家小姐的行程,你们明明就是冲着大小姐的嫁妆来的!” …… 一大群人吵得不可开交,听了几番唇枪舌战后,苏步月总算搞清楚了这荷花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江湖传言此间有位才貌双全的王大小姐,不知为何标梅已过却嫁信无期,王老爷子心疼爱女,便将家传刀谱给了她做嫁妆,言明随入夫家,并定于六月十五她生辰那天举行比武招亲,让长子代为出战招纳妹婿。 可这还不到六月份呢,这些人就已从四面八方涌入了荷花镇,而且根本不走登门拜访的正路,这才引起了王家的反感和忌惮。 看样子,之前他们打算出钱赶客,也是为了进一步筛查陌生的江湖人士。 苏步月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了然了前因后果,她其实对这些蓝衣人的气也就消了大半,可是看着受了伤的姚黄,她心里又禁不住有些忿忿,于是仍没什么好气地凉凉说了句:“这店我们住定了,该走时自然会走,别以为这天下个个男人都惦记你们大小姐。” 比起她的愤怒揶揄,仙引就显得简单了很多,他俯身帮苏步月把姚黄扶了起来,只淡淡对那些蓝衣人说了一句话。 “没兴趣,”他说,“打狗滚远些。” 言罢,两人便扶着姚黄,如来时一样,径自目不斜视地步入了后院。 *** “小二,打盆热水来!” 苏步月站在门口扬声高呼了一句,便回身关上了门,将外间仅有的一些嘈杂也关在了屋外。 仙引正坐在床边给姚黄把脉,过了片刻,拿了颗丹药出来塞到了他嘴里。 “那人这一掌想必是冲着让姚黄没有竞争之力去的,”苏步月走到他身旁,沉吟道,“虽然于性命无碍,但我看也要休养些日子才好。” “嗯。”仙引道,“等这两天稍好转些,再送他回七星城。” 苏步月想起那个浑水摸鱼的混账东西就忍不住着恼:“真是个空有贼心的怂货,连与他人竞争一个女子都不敢堂堂正正较量,只会耍这种损人的小聪明。” 仙引抬起头,看她满脸愤怒的样子,平静劝慰道:“无妨,反正你伤他伤得比较重。” 姚黄的伤势虽然看着吓人,但对方毕竟内力有限,加上不欲结死仇所以下手还留了几分,而且有仙引在身边及时救治,以姚黄自身的底子,再有七星堡的疗伤灵药辅助,其实也不过是少休养些时间而已。 但那偷袭的可不一样。 苏步月那招正伤在他膝盖上,是一道不留余地的贯穿伤,若是之后处理和保养得当,大概三个月后倒也能好,可这些人都是赶远路来“君子好逑”的,能不能踏踏实实在荷花镇待上三个月来养伤还要另说。 从这个角度来说,那家伙的伤才叫麻烦。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见他要跑才抢在了你前面动手。”她还是为自己的僭越小小地抱了个歉,“是不是坏了你的安排?” 仙引浅浅笑道:“怎么会?你做得很好。江湖事江湖了,他如何做的,你自如何还他就是。” 不知怎地,苏步月突然就想起了他和紫竹峰主姐妹两的那些纠葛。 仙引向来讲究有来有还,以他的脾气,估计今日这事就会像他当初对待紫竹峰主的妹妹那样,你伤了我的人,我也伤你一回,你有本事活下来就活,若没本事,那就早死早投胎。 再回想之前自己在解忧公子手里吃了亏,他也是站在她这边说要让她欺负回去。 这么看来,他对身边的人还真是挺回护的。 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也有这种被人维护宽纵的待遇。想到这儿,苏步月不由垂眸弯了弯唇角。 两人说了会儿话,店小二也送来了热水和特意准备的饭菜。 苏步月去接的时候,仙引余光不经意扫过了她的右手背,再一看,便皱眉拉住了她。 “手怎么了?”他看着她虎口处明显一块发红的地方。 先前情况紧急,她也没顾得上,此时听仙引一说,才恍觉难怪觉得手背有些疼,于是笑笑道:“没事,刚才打架时我正好端着个汤盅给人砸了过去,可能那时候汤洒出来烫到了一些。” 仙引二话不说,隔袖拉着她的手腕便大步出了房门,直奔后院西北角的那口水井边,就着打起来的半桶井水,就要把她的手按进去。 苏步月忙不迭挣扎:“我的袖子、袖子!” 她今日这身衣服是件宽袖长裙,袖子又宽又长,走起路来迎风曳曳自觉很是飘逸好看,可要是这么粗鲁地往水里一按,不用说,肯定得皱巴巴湿成一团贴在臂上。 仙引便一手捞起她的袖子抓在了掌心,另一手往她不安分的手上一拍:“放下去。” 苏步月这才老实了,张开了双手慢慢浸入了水中。 冰润透骨的凉意霎时缓缓自指尖袭来,原本疼痛的地方也舒服莫名,没有了半点不适感。 仙引抓着她的袖子坐在旁边,说道:“多泡一会儿。” 苏步月乖乖点头:“嗯,还挺舒服的。”又不免有些不大好意思,“就是要劳你多帮我抓一会儿了。” 仙引瞧着她那享受的样儿,不由调侃道:“你在家时是不是还专门有个捞袖子扯裙摆的丫鬟跟着?” “哪有,”苏步月想想也觉着好笑,“论被人伺候的妥帖,再怎么样我也不敢和城主您比较啊。” 仙引含着笑,轻轻使力拽了下她的袖子:“小心隔墙有耳。” 这是不许在外头称呼他城主的意思了?苏步月瞬间了然,但又不太确定该怎么跟外人介绍他的身份,于是问道:“那……仙公子?名字怎么说呢?” 仙引道:“不如你帮我想想?” “嗯……”苏步月忖道,“你这个姓氏比较稀罕,同名同姓怎么也说不过去。不如,跟人家说你姓鲜花的鲜?对了,你在师门排行第几啊?” 他道:“第四,怎么?” 她双掌在水中一拍:“那就叫仙小四!简单又好记,谁被问到也出不了纰漏。” 想半天就这么个名字,她好像还挺得意? 仙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便宜占得还挺自然?” 苏步月抿着唇角偷笑,低着头去看水里的手。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抬眸看去——只见那一行蓝衣人竟去而复返,直直朝着他们而来。 不同的是,这一回领头的显然地位更高,因他穿着便服,武功底子也明显更好,而给他带路的蓝衣人右手腕上则包扎着绷带,一看就是刚才伤在仙引手里的其中一个。 眼看他们径直来到跟前,苏步月还保持着躬身泡手的姿势,抬眸望着他们,一动没动。 仙引也依然抓着她的大袖子坐在旁边,只是神色比起先前和她说话时淡了许多。 两人谁也没先搭理那些人。 “两位,”领头的人态度很是礼貌地开了口,“刚才一场误会,令你们的朋友受了伤,我家老爷听说后很是过意不去,特令在下请几位入府做客,好让我们能略尽地主之谊,以表赔罪之心。” 仙引看着他没说话。 那人以为他不信,又道:“我家老爷是‘铁马金刀’王元恒,两位应该听说过他向来嫉恶如仇重情重义之名,还请两位能暂放心结,咱们先把那位小公子的伤势照顾好再说。” 苏步月转过头去看仙引,正好对上他转眸朝自己看来的目光。 这意思是……让她来决定? 苏步月有些拿不准仙引把这决定权交给自己的意思,不过既然他这么示意了,那就…… “行。”她大气点头,“那你们去准备辆舒服的马车,好把我家那位小兄弟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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