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自打听闻了那老头关于绸缎庄的述说之后,这原本热热闹闹的巷子,竟然就这么凭空萌生出一股阴森的味道来。  魏辰星再次展开手里那块布条,用手指搓了搓那字迹,翻开手一看,刚才搓过的手指上已经留下了些许的墨色痕迹。这就表明,这几个字的确是不久前新写上去的。  玄九轻蔑地歪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到底是用这样的办法吓他?殊不知像他这样的人,若是怕鬼,手上沾的人血怕是早就够他被恶鬼捉去掏了心窝子的了。  玄九勒马径直走向钱庄,停在那店铺的跟前。那偌大的厅里来交易的人门庭若市,完全无法将它与昔日的鬼宅联系到一起去。  他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魏辰星跟在他身后。刚一进门,跑堂的伙计便按着寻常的礼数上前问他:“客人是想取钱还是存钱?”  玄九道:“找人。”  伙计道:“客人想找谁?”  玄九冷冰冰道:“死人。”  伙计愣了一下。  玄九朝四周瞧了瞧,一字一顿地告诉他:“绸缎庄的连掌柜,托人捎信,让我来找他。”  伙计想了想,让他稍等,便独自转身往后院走去。不一会儿,伙计返回来道:“你们跟我来。”  玄九嗤之以鼻,心想果然是这钱庄搞的鬼。  魏辰星和玄九跟着那伙计走到后院,穿过约莫两个厅堂,一方布置得极其精致的露天茶舍映入他们的眼帘。正中间一座天然的墨绿色云母石桌,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正独自坐着煮茶。  伙计朝那人道了声:“掌柜,客人到了。”,便径自退了出去,留下魏辰星和玄九二人在原地。  那正在煮茶的人没有回头,声音懒洋洋地道了句:“茶不等人,你们可真会挑时候,过来坐吧。”  魏辰星朝他走过去,在他的对面停下脚步。  四目相对。  一旁的玄九皱眉道:“原来是你。”  那人瞧见玄九,见他认出了自己,便一边笑着一边默默端起冒着热气的茶壶。不紧不慢地滤出最顶上的泡沫,然后给正对桌上三只空杯依次倒满,给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辰星趁着落座之际,向玄九投来不解的眼神。  玄九道:“袁韬。”  “没错,就是我。”  袁韬笑道:“一别数年,没想到今天在宣州遇着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认了好久。”  玄九冷哼一声道:“见到你我没什么可开心的。”  袁韬讪笑道:“怎么?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见着养父这个态度。”  魏辰星诧异道:“养父?”  玄九嘴角抽了抽,脸上没有半分好脸色。“没错,当初就是他把我三十两卖给戏园子当杂役,害得我整日里被毒打,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袁韬不紧不慢道:“戏园子里哪个熬出头的角儿小时候没遭过罪?我好心给你寻一条出路,你倒好,一声不吭跑了。我还倒赔了那戏园子三十两。”  玄九在桌底下攥紧了拳头,几乎就要克制不住。  “九哥。”  魏辰星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炙热的手掌把玄九心里的火生生压了下去。  魏辰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玄九永远叫玄九,仿佛他从没有自己的名字。  玄九道:“为何用别人的身份给我捎信?”  袁韬讪笑道:“我用自己的名字你肯来吗?”  玄九冷不丁道:“七号绸缎庄,是你故意放的火吧。”  袁韬道:“怎么叫是我故意呢?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我好心出高价买,那人死活不肯。我没办法,只好这样让他们滚蛋了嘛。”  魏辰星听得心里一惊,想不到此人如此心狠手辣。  玄九道:“那你今天找我来作什么?”  袁韬道:“听说你后来跟了玄字门的卫玄。”  “没错。”  “我请你帮忙做一件事。”  玄九长笑道:“难道你没听说卫玄死了,玄字门已经解散了吗?!”  袁韬沉住气道:“我请的是你,并非是那个玄字门。再说你们这一路到宣州,怕是身上也没有多少盘缠了吧?”  玄九拍案而起。“我饿死也不会做你的生意。”  袁韬默不作声,饮下一杯茶缓缓道:“茶还未凉,倒了可惜。不如坐下,先听我说完。”  玄九不肯再听他的,立在原地看着他。  袁韬也不顾他愿意站着还是坐着,自顾自说道:“我要灵隐山庄一味药。”  又是灵隐山庄,又是药。  玄九听到这几个字就又想起这一阵的遭遇来,愤愤道:“不做。”  魏辰星碍于玄九的原因没有答话,却私下里仔细听起袁韬的话来。  “千年九穗禾,世间独此一株,灵隐山庄是断断不肯卖的。这件事做成,我出一万两。”  魏辰星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惊。  他想起自己曾在叶洵然的指引下清楚地见过这株九穗禾,就在灵隐峰三味斋后的北高峰上。  玄九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道:“你又没病,要灵隐山庄的药做什么。”  “谁说一定要有病才吃药?”  魏辰星默默道:“是否就是那株传说‘食者老而不死’的九穗禾?”  “正是!”  玄九眉头紧蹙道:“你寻那东西做什么。”  袁韬笑了一声,徐徐道:“这宣州城东有一家不起眼的当铺,平日里虽鲜有人来往,但到底是开了很多些年了。外人都不知道,这家当铺实际上是户部尚书的远房表亲给开的。前些年,户部总是派人来找我,给我一大笔钱,再以我的名义时不时去赎些破烂玩意儿出来。这钱呢,都是早些年人家贿赂户部尚书的银两,他不敢用,就用这个办法让我顺理成章把钱送进那家当铺里。事成之后给我分笔不小的好处费。”  玄九道:“你居然敢替户部洗钱!”  袁韬笑了笑,继续道:“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户部派人找我的次数少了。我这一查才知道,他收了另一个人的好处,把这活交给那个畜生去了。那个人势力比我大,我弄不过他,就寻思着我也得送点啥让户部再记起我,这不突然想起来,户部那老不死的尚书年纪大了,过两年万一他告老还乡了,我这摇钱树可真就断了……”  玄九嗔笑一声道:“你倒好,一万两给那老头子续命。”  袁韬道:“我打听过了,卫玄收了雇主的钱只给你们分一小部分,我这一万两,可是实打实全给你了啊……”  卫玄道:“你就不怕我出了这门就把你的事给捅出去。”  袁韬放下茶杯,抬头笑着看他。“能吗?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再说我既然有朝廷的势力,你现在又是朝廷要犯,我保证在你话说出口之前就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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