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沛蓉的精心照顾下,崔世华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而苏沛蓉在崔家也开始了与崔老夫人水火不容的艰难生活。五年了,由于父亲的死,母亲再也没有踏入过骏驰府半步。而那块象征着他与苏沛蓉凄苦爱情的白盖头,也被苏沛蓉深藏在梳妆台下方的柏木翘头首饰盒里。五年了,她从来都没有再打开过。    但是此刻,当崔世华帮苏沛蓉梳好头,准备将她抱回床上休息的时候,苏沛蓉忽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柏木首饰盒。    崔世华似乎懂了。他弯下腰拉开了首饰盒下面的大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们成亲时的凤冠霞帔。崔世华将它们取出来,再轻轻地为苏沛蓉穿戴整齐。镜子里,她依然如两人初见时那般美艳。    崔世华欣赏着镜子里妻子精致而又憔悴的脸庞,一股心酸瞬间涌上心头。他从镜子里看到苏沛蓉的目光停留在了首饰盒的最顶层。就在那时,她的神色由柔和变得凝重。    崔世华不忍心去拉开那个小抽屉。苏沛蓉的手却无力地抬了抬,最后却不受控制地垂下去了。于是崔世华明白了妻子的想法。他轻轻拉开抽屉,取出那一块折叠整齐的白盖头,五年来,它光洁如新。崔世华小心翼翼地将它摊开,苏沛蓉用金丝银线绣制的那一幅彩云追月图,在正午穿过窗棂的日光之下,呈现出耀眼夺目的熠熠光泽。而皎洁的丝绸缎面正好充当了月下天空的背景,祥和静谧。整幅刺绣虽然局促,却呈现出一种生趣盎然的意境。透过这彩云明月,彷佛让人看到喷薄而出的黎明亮色。    良久,崔世华将这块白盖头轻轻折叠起来,递给了苏沛蓉。苏沛蓉接过去,将它深情地贴在脸颊上轻轻抚弄,如同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就在这时,崔世华看见她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沛蓉,别难过了,都是母亲的错”,崔世华安慰道,他的神色也黯淡了下去,“但是她会原谅你的”。他有些沉重而理亏地说出这句话。    听到这话,苏沛蓉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是生气,而是为自己的无能和丈夫对自己的理解。但是这一切,她恐怕都要辜负了。    崔世华从她的手中接过那块白盖头,又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小匣子里。当崔世华想把苏沛蓉抱回床上时,她还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匣子,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崔世华的心中乱做一团。他很心疼妻子,但又弄不清她的意图。如果母亲和妻子之间没有这么多仇这么多怨就好了,事情也就不会到这种地步!对了,母亲!崔世华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念头,“沛蓉,你是想见见母亲吗?”他紧握住苏沛蓉的肩膀,“你是不是想见母亲?”    苏沛蓉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看着丈夫的眼光变得温柔,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你放心吧,沛蓉”,他爱怜地摸着妻子的头发,“我会安排好的。”    夕阳下,崔世华和沈大夫并排走着。和往常一样,给苏沛蓉把完脉后,崔世华都要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    “崔大人,尊夫人的病,老夫怕是无能为力了!”沈大夫叹了口气,对着崔世华做了一个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改换西医治疗”,沈大夫和崔世华边走边说,脚步也慢了下来,“解放路上的广济医院,最近来了一个洋医生,他们西医用的是打针、手术这些手段,倒也新奇,不妨一试。”    “您是说那家教会医院?”    “恩,那个洋医生叫梅藤”,沈大夫给崔世华鞠了一躬,“总督大人,请留步。”    眼看也别无他法,崔世华听从沈大夫的意见,将苏沛蓉转到了广济医院接受西医治疗。这样他也有了更多的时间调查这件案子。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来到了总督府。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陈家印。    “早啊,家印”,崔世华热情地打着招呼,“今天来这么早?”    “我一向都这么早啊”,陈家印耸了耸肩,“恐怕是您太久没来总督府,都忘记大家的作息时间了。”    “是的,太久没来啦,都落下了好些工作”,他不无叹息,“一会叫上李达,来办公室开个会吧”。    陈家印还没接话,崔世华就不见了踪影。    “工作狂!”陈家印摇摇头,轻轻说了一句。    崔世华来到办公室门口,看见一个警卫正在挪动一个巨大的花盆,里面栽的是一株绿油油的羽叶福禄桐,树根的泥土完全翻新,显然是刚刚移栽进去的。    “原来那棵绿萝呢”,崔世华随口一问,“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那株绿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蔫了”,他指给崔世华,“大人您看,就像被火烧过一样,但总督府连火星子都没见到啊!”    随着他指的方向,崔世华看到原来那株茂盛的绿萝,此刻就像几根被火烧焦的漆黑线条,如幽灵般躺在地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崔世华蹲下来,捡起绿萝的灰烬,细细端详。    “有十来天了”,警卫有些支吾着,“真对不起啊,总督大人,您前些日子没有过来,所以我一直没给您换上。”    对于他的道歉,崔世华却没有听进去。他注意到和绿萝在一起的其他植物都鲜活如初。只有这绿萝彷佛受了诅咒。    “这株绿萝先别扔!”冥冥之中,崔世华似乎有些感谢这位懒惰的警卫,给他留下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来到办公室,崔世华在沙发上坐定,就在思考那株绿萝的事。然而绞尽脑汁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低下头来,无意中看见月牙桌上的那个小洞。是暗箭留下的箭洞。对了,应该是发现纸条的那一天!那一天罗俊救了他,否则他早就被暗箭击中了!崔世华细细抚摸着那个尖利的箭坑,随后他转身踱起了步子,若有所思。    这个绿萝会不会和那晚发生的事有关呢?崔世华拼命搜寻着自己的记忆,那晚发生的事情也像闪亮的片段,在他的头脑中一幕幕闪现,先是他加班到深夜,然后那个叫罗俊的小伙子给他送了一碗杜仲汤……然后他把这碗汤转赠给了罗俊……随后这个小伙子端着汤去了门口喝……他推门……对!他推门的最先看到的就是那株绿萝!    对了,杜仲汤!崔世华一拍桌子,此刻,他觉得如梦初醒!    “才回来就破坏公物啊!”此刻李达和陈家印一起走了进来。    虽然心中有无数可怕的念头在翻腾,但崔世华却没有马上把这些猜想告诉李达和陈家印。“快坐吧,坐下说。”    “加印,小蝶是不是交给罗俊之后才不见的?”崔世华收拾着桌子上凌乱的文件,头也不抬。    “是的”,李达把话头抢了过去,“小蝶小姐是和罗俊一起失踪的”,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在想,这个罗俊会不会是回老家了?”    “对了加印,这个罗俊老家是哪里的?”有了这个猜想,李达转头看向陈家印。    “我哪知道他老家是哪里的”陈家印显得有些烦躁,“你的人你更清楚啊!”    “怎么就成我的人了!”李达也不依不饶,站了起来。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听着二人的对白,崔世华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时陈家印和李达都反应了过来,三人达成了一个让人惊恐的共识——罗俊并不是总督府的人!只不过他刚开始向崔世华报告是陈家印让他来维护总督府的安全,所以崔世华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陈家印的部下,而他通知陈家印去梨花峰的时间比通知李达晚了半小时,所以陈家印又以为他是李达的部下!    “这小毛贼,精得很啊!”,陈家印显得有些烦躁,“他让我晚去半小时,恐怕就是担心咱们仨面对面碰上,这样他就瞒不住了!”    “是的,那天我派出去37个人,回来后一个不少”,李达显得有些懊恼,“他不是我的人。”    “也不是我的人”,陈家印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好在我们发现了这条线索。”    “当时天黑雨急,又忙着挖悬棺,那个所谓的罗俊和大家穿着同样的衣服,常年封闭的山间溶洞瘴气弥漫,大家又都蒙着脸,根本就没有发觉队伍里多了一个人。”李达有些气馁,他坐到一边去,有些垂头丧气。    “是的,没想到是他混入队伍,趁乱抱走了小蝶小姐。”陈家印也有些唏嘘。    听着二人的谈话,崔世华陷入了沉思。他始终觉得这个罗俊布下的局应该是从送来杜仲汤的那一夜就开始了,梨花峰只是案发的第二现场。但他又找不到证据。于是他开始强迫自己回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首先在他脑海里冒出来的是一个念头:究竟是什么人放的暗箭?如果那个叫罗俊的人想用杜仲汤害他,那后来为什么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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