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嬉闹,班级里人声嘈杂。 陶然拿出云南白药,对准左手无名指再次喷了一下。轻轻揉捻,不敢用力。 许是闻到药膏味道,柳俊旭扭头看陶然,双手还扶着立在桌面的《平凡的世界》。 “同桌你怎么了?受伤了!” 陶然放下靠在课桌边的左手,不好意思抿嘴。“今天打篮球挫到了。” 柳俊旭瞥看一眼,安慰。“还好不算很严重,涂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陶然第一次手指挫伤,也不知道什么程度算作不严重。但既然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大概真的不算严重。 陶然伸出左手,微微低头仔细查看淤青。 但好像更严重一点儿了。淤青略微扩散。 “真的,就你这种伤势,我之前伤过好多回。”柳俊旭似是看出陶然的担心。“打篮球嘛,免不了受点伤。没有骨折都算好的了。” 陶然噢噢两声,表示知道了。 尽管被安慰如此,心底还是隐隐担忧。罢了,只能先喷药过几天看看。 她手指受伤,没办法一次性拿起三个水杯。 她拿起自己的水杯。转头看看斜后桌的陈晁。 他在专注地打游戏。偶尔抬头跟前面的柳俊旭讨论两句。 陶然收回目光,拿着自己的水杯径直去教室前门饮水机。 灌满自己一个人的水杯。 她不想搭理人。不想说话。 手指受伤的她想要得到关心和安慰。 陶然接好水回到座位上,喻茜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陶然课桌上,担忧又温柔地关切。“桃子,你手好点没?我听许倪说你受伤了。” 陶然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她灿烂地向喻茜点点头,“没事儿的,好点了。最近每天坚持涂药应该好的挺快的。” “那就好。”她舒口气般。 陶然伸手拿桌上的杯子,喝水。左手扶着杯身,右手使劲打开杯盖。 “啊!”喻茜惊呼一声。“你这伤看起来还是蛮严重啊。” 陶然叹口气,淤青是有点多了。 “涂药休息看看吧,应该没大事。实在不行再去医院。”她安慰喻茜,不想要他人过多担心。 喻茜点点头。“你要是有需要去医院,可以叫我陪你一起。” 陶然想想自己一个人许是害怕的,快速地点点头。 “谢谢你!” “没事,桃子那你多涂点药,我回去写作业啦。” “好。”陶然应下。 她再次回头。 陈晁和柳俊旭讨论游戏热火朝天。根本没注意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有点儿难过。又马上安慰自己,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如何能注意到呢?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讨要糖果的小孩。 她想要得到,只需要得到,一个人的关心和安慰。 一点点,一句话,就足够。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讨厌。 烦人。 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就是前后桌的位置,她与柳俊旭、与喻茜的谈话很容易被发现啊。 她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要求甚高。 她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去要求他人,去要求他注意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呢? 深夜的短信,只是些短信罢了。做不了什么数的。 她想着更难过了。 但她还是决定走向前去。 不能忽略的心,那就跟着她走好了。 不顾忌纷杂的思绪,不顾忌凉薄的脸面。 她就这样跟着心不妄地走下去。走出去,打开自己的内心,给他看。迎接他。 陈晁和柳俊旭聊着天。柳俊旭侧过大半边身。 陶然不动弹左手的其他手指,恰恰好好地把左手无名指略微翘起高于他指,一眼看去,淤青的手指尤为明显。 她伸出右手戳戳柳俊旭的肩膀。 “同桌,咋办,还是蛮痛的,感觉淤青扩大了。不会骨折吧?” 柳俊旭啊了一声。“不会吧?” 这次终于成功引起正与他讨论的陈晁的注意。 “真的,感觉比下午更肿。”陶然倒也没说假话。实实在在如此。 “你再…..多喷几次云南白药?”柳俊旭小声建议。 “啊,你怎么了?”陈晁询问。 这句话,陶然等了很久。 然而陶然说出口的回答却是漫不经心,起码尽量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 “没事,就是下午打篮球受伤了。” 陶然没想到他却突然乐了。 “你打篮球多久啊就受伤了?”笑得有些明显。 就算不是嗤笑,陶然也觉得很难过。不可思议。 正常的反应不该是询问伤势如何,表示关心吗? 陈晁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有点儿恼怒。 她皱着眉,苦着脸反驳。“受伤了就是会痛啊,整个手指淤青也算比较严重。”她为自己辩解。“就算以前打过篮球,很久没练习受伤也很正常啊。” 她欲言又止,最后止住了话语。 她没有理由指责,没有资格指责。 她的确是玻璃心。 但她怎么会如此天真地以为,空有夜晚短信的交流,两个人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呢?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几句对话,他们就不再是陌生人。 其实他们还算是陌生人的吧。 她太过天真。 她转过身,拿起桌上的云南白药愤愤地又喷了好几次。按揉的手没停下,她心底难过,没控制好手上力道,一下子重了,自己痛呼出声。 “同桌你轻点,对自己下手不要太狠啊……”柳俊旭好意提醒。 陶然低着头点点头。没说话。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是陈晁的声音。 陶然沉吟几秒。还是没有骨气地回答了。 她就该不要理他的。 “暂时不用。” “要是没有效果就去医院。”他在身后提醒。 哼,我当然知道啊。 刚刚干嘛去了。 但陶然的气还是消了一大半。 嘴上应了一声。 第二节晚自习。陶然看着面前的书发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觉得这样有点危险。她感受到了自己情绪更加多变,被牵着鼻子走的失控感。 这不是她。 她开始学会旁敲侧击。她开始通过与他人对话达到被他关注的目的。她开始向他索要关心。 她该吗?她不该吗?她不知道,但她需要。 于是她没有思考地就做了。行动快于思考,是让人没有安全感的状态。 这天晚上回到宿舍。 陶然没有主动给他发短信。她不想,不愿,在今天再主动一次。尽管她想要收到来自男孩的信息。 她的心很烦乱。因为今晚。 陈晁没有给陶然发短信。他很抱歉自己听见她受伤,不知为何笑出声。绝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打趣不会有过重的伤势。 却不曾想,淤青的确严重。她似乎有些生气。 他的心也很烦乱。因为今晚。 两人隔着短短的两百米。 在各自的宿舍床铺上,辗转反侧。 冬末初春令人烦忧的夜晚。 陶然担心弄到自己受伤的手指,左手向头顶方向伸出,举着入眠。 喜欢一个人真麻烦。 她在心里想。 即使有甜蜜的瞬间,也真是麻烦事。 手指受伤让陶然的行动也迟缓起来。 冬天的衣物要穿好几层,只得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淤青的手指。 刷牙左手拿着漱口杯,大拇指和食指用力,也要小心不要手滑掉落碰到无名指。 如此速度下来,陶然正常六点半起床,等收拾好下楼,也没能买上食堂火爆的鸡蛋夹饼。 她颇感遗憾。 算了,避免伤口发炎,最近得吃得清淡点。 回到教室,陶然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昨晚的事当作没有发生过。尽管陈晁的反应不够好,但自己也的确有些玻璃心高要求,世界不是围着自己一个人转的,手指受伤怎么了呢?反应也无须太大。尽管得公道地承认,陶然以前不算是矫情的人。 她没有特别主动地找陈晁搭话。但几人讨论时,陶然还是会参与。 她还是会偶尔瞥一眼斜后桌的男孩,但有时也不会刻意。 最近她没法接三个人的水,有时柳俊旭也会主动帮她灌满水杯,照顾伤员。 陈晁也会问她手有没有好一点。陶然此时就不好意思再冷硬地回答,会带点笑意表示谢谢关心。 相安无事。 但两人关系停滞不前。 甚至略有后退。 她开始跟他客气。 谢谢你三个字。以前说是为了表示礼貌,现在说是真的为了表示客气。 礼貌想要把更多美好展现给他看,客气则颇有点划清界限的意思。而当一个人开始跟你划清界限,关系自然而然开始疏远。这是主动的被动的选择。 她沉浸在三毛的世界里。 有时不发一言。有时偷偷落泪。有时又突然笑得开心极了。 她爱三毛,她爱三毛与荷西的爱情,她艳羡。 她想想自己,沉默。 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没有想要拒之门外的意思,但她这两日开始有点关闭自己。 她不知道男孩在想什么。尽管这两日他找她讲话的频率开始多了起来。 她会回答,会参与,会讲话,会一起笑。 但好像,少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 少了一个契机吗?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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