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璃看了看歪七扭八躺在盒子里比鹌鹑蛋还要小的枣,又看了看棒槌端过来的散着苦味的汤药,心中一掂量,不去拿枣,也不去碰药,只冲李嬷嬷笑道:“嬷嬷有心了。”  李嬷嬷径自去给自己沏了杯茶,端着茶杯走到林玉璃对面坐下,轻轻呷了口茶,方才开口缓缓说道:“也就是我,换别人谁能这么上心?!我好求歹求,才弄来这几颗枣,人家也是看我在这府里年岁长,给点薄面。”  林玉璃点头称是:“李嬷嬷辛苦了。只是……”林玉璃盯着李嬷嬷,试探地问道:“这枣是从哪里求来的?”  李嬷嬷手一抖,不小心猛灌了一口茶,连“呸”了几声,才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吐出来,不由得烦躁起来,茶杯往桌上一撂,嚷道:“这你就甭管了,有得吃就行!左右这院里也就能指望我,你若指着棒槌这蠢丫头,便是半颗枣也弄不来!”  棒槌无端被骂,臊的脸红,又不好辩驳。  “真是有劳嬷嬷了。”林玉璃单手撑着桌子缓缓起身,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坐乏了,去床上躺一会儿。”  棒槌忙过来扶着林玉璃往里屋走,李嬷嬷立在原地,看着林玉璃那弱不禁风娇滴滴的样子,不住地撇嘴。  林玉璃这弱不禁风一步三摇的样子,实在不是装的,她这会儿着实头晕的厉害,也走不出那气宇轩昂的姿态来。她见李嬷嬷不愿跟过来,便道:“对了,方才周姨娘说要去老夫人哪里求些糕点来,这下既然有了枣,便不需要劳烦姨娘了,嬷嬷你去帮我跟姨娘说一声吧。”  李嬷嬷既然已经表过功劳了,早就想溜了,闻言便道:“这周姨娘真不让人省心,罢了罢了,我去寻她!”一面急的直跺脚,一面偷瞄了林玉璃一眼,便叹息着出门去了。  棒槌扶林玉璃在床上躺下,拿来一个软垫子靠在小姐后面,扯过锦被给小姐盖好,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不过讨了几颗枣,倒向是立了多大功似的!是是是,这院就她厉害,旁人都不如她!”  林玉璃只笑笑不答,这种人固然可恨,但也无需对她多费心,她的小心思全在于如何偷懒、如何占便宜、如何付出最小而收获最多,她的那些小动作小心机,有心人一看便知,她自己却全然不觉,以为自己得逞了,兀自沾沾自喜。  林玉璃相信,这种人是不会对她下毒手的。李嬷嬷若把自家小姐毒死了,对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她又怎会做这种占不到便宜的事?  但是,她会主动去舍去老脸给自家小姐讨几颗枣来?想到这,林玉璃摇了摇头,定是不会的。舍脸讨枣来只为在这个不受宠的庶女面前邀功?!在李嬷嬷的认知里面,这是很不划算的一种行为。  林玉璃又想起自己刚问这枣的来历时,李嬷嬷神情有些怪异,现在细想来,当时她好像还有些慌张。莫非这枣……  “棒槌,去把枣先拿过来,让我先尝一颗。然后再去把药端来,不然闻着药味,连枣我也吃不下了。”林玉璃吩咐道。  枣和药都在外间的桌子上,棒槌这一去一回之间,便能留出一段时间,让林玉璃单独在里屋。  棒槌送来了枣,又转身回去端药。林玉璃瞅准空隙,强忍住头痛,翻身下床,到梳妆台前打开盛着三支钗的妆奁,迅速抽出那支支镶宝石蝶戏双花银簪,回到床上躺好。  “小姐,这次我可要好好看着你喝完它,可不许再赖了!”棒槌端着药欢天喜地走进里屋,把盛枣的锦盒放在床边的矮几上,自己端着药坐在床边,舀起一勺药喂了过来。  林玉璃一皱眉,躲了开来:“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几颗枣把你高兴成这样,就这几颗小枣就把本姑娘打发了?”  棒槌一看小姐还想赖,就急了,药碗捧在手里,语无伦次地辩道:“当初可是小姐自己说的有了枣就吃药,现在怎么又反悔了?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要我说,这命总是比药金贵。想前些天多吓人,我早上来伺候小姐梳洗,小姐就在那床上躺着一动不动,我叫叫没反应,推了推还是没反应,我轻轻掀开被子一看,小姐脸色煞白,一点血色没有!我当时就吓得不轻,赶紧去叫李嬷嬷……”  棒槌本来是想劝小姐喝药的,结果说着说着就说到那天早上了,她才十一二岁年纪何曾受得了这惊吓,一说起来就停不住口。  林玉璃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她右手紧紧的攥着那枝银钗,左手拿着枣,称棒槌不注意的时候,在被子里偷偷把银簪扎到了枣上。她低头悄悄看了一眼,拔出的银簪头竟然没有变色,只有簪身有一块淡淡的污渍,是当初□□汁喷上去的时候留下的印记。  这就有些奇怪了,难道这几颗枣真的是为了让她好好喝药儿才被送来的?那为何方才李嬷嬷的神情那样奇怪。更何况,凶手若是为了尽快毒死她,也该乖乖地送蜜饯来才是。林玉璃盯着那几颗枣想了好一会:“难道凶手也很穷?几颗蜜饯也搞不来?”  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冒出的这种弱智念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深宅大院里毒死一个庶女,又怎么会是一般丫鬟婆子能完成的,先不说有没有毒死小姐的动机,单从操作流程来说,也是困难重重,弄来这些□□已是难上加难,还要成功让小姐生病,成功下药,成功让小姐对药深信不疑地喝下去而不怀疑到自己头上,最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一切都要能瞒过当家主人,那这下人得有多大能耐!除非……  “……说来真是奇怪怎么就早上明明看着小姐……呃……不大好了,但是去请姨娘过来的时候,小姐竟好端端地自己站在院子里,真是奇怪……”棒槌仍然在回忆着那天的情形。  林玉璃的注意力回到了那碗药上,盯着药呆愣了许久,忽然假装嗔怒地打断了棒槌的回忆:“你再这么没完没了地说下去,药就凉了!”  “哎呀!”棒槌这才想起来正事,拿手捂着药碗,“幸好幸好,还是温的!”忽又愣神儿来,喜道:“小姐要喝药了!”棒槌生怕小姐反悔,连忙舀起一勺药就要喂小姐喝。  林玉璃偷偷扔掉了左手的枣,伸手接过药碗:“我自己来!”端起药碗就开始喝,许是喝的太猛,刚喝一口便呛到了,满口的药汁一下子喷了出来,喷的被子上全是褐色的药渍,紧跟着不停地咳了起来。  棒槌忙接过药碗放到矮几上,轻拍小姐的背,给她顺气,待小姐咳得不那么厉害了,转身去取白绢。  林玉璃咳得有些过了,脸有些微红,靠在床头微微喘息。见棒槌离开床边,林玉璃握着银簪的右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这根簪子是目前唯一能保她性命的东西,她紧紧地握着这根簪,仿若握着她最后一丝气息。  黑褐色的药仍静静地躺在碗里,一根银簪斜斜地没入药水里,来回搅动了一番,搅得药水不大安宁,随着银簪轻轻晃动。银簪离开了药水,仍旧泛着银光,银光映在了林玉璃的眼眸里,让她的眼睛变得疑惑。  棒槌拿着白绢回来了,一切都很正常,小姐咳得面色绯红,无力地倚在床头,被上一片污渍,只有药水仍在碗里荡漾。  看着如此虚弱的小姐,棒槌有些心疼:“小姐被药呛到了肯定不好受,先吃颗枣压压吧。”说着低头去拿枣,锦盒里只有两颗枣。  “咦?怎么少了一颗?”难道是自己碰掉了?棒槌低头弯腰四下看了看,没找到。  “别找了,少了就少了吧。”林玉璃自己拿了一颗,乖乖地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又含着枣说道:“对了,我今天看那木匣子里的三枝簪,怎么少了一枝?”  棒槌正拿着白绢擦拭锦被上的污渍,听此言吓得一哆嗦:“怎么会?!我昨天收拾的时候还在呢!”登时便顾不上擦了,忙转身到了梳妆台前,桌上的化妆奁大开着,里面着实少了一枝钗。  “真是奇了怪了!”棒槌一边念叨着,一边围着梳妆台翻箱倒柜地找,“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儿这个不见了,一会儿那个丢了?”枣丢几颗不要紧,这几枝钗可不能丢!棒槌知道,小姐素来爱钗如命,尤其这几枝钗,若是真丢了,她可脱不了干系。  把整个梳妆台的东西倒腾了一地,仍是不见那枝镶宝石的银簪,棒槌额头浸出了一层细汗。  此时这枝银簪正稳稳地躺在被子下面林玉璃身旁,林玉璃却不动声色道:“莫不是被人偷了?”  棒槌从一地的杂乱中抬起头来,细想了想,莫非是她?!念头刚一冒出来,棒槌就摇了摇头,虽然李嬷嬷这个人喜欢占些小便宜,到小姐屋里顺些小东西,可这些钗她却是从来不敢碰的,因为她清楚小姐的性格,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便宜,小姐不会放在心上,这钗小姐很是珍视,除了自己,从来不让别人碰!李嬷嬷此人虽然可恶,但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只听小姐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李嬷嬷刚为何走的那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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