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从屋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件石榴红的衣裙,笑道:“来,试试这件。”说着把衣服放到了棒槌手里。  棒槌捧着衣裙,手指轻轻摩挲着,这是上好的缎面,金丝线绣着牡丹,她从来没摸过这么好的衣料。  白华见她喜欢,笑道:“纸鸢这衣服多的是,她也穿不完,你喜欢就拿去吧。”  棒槌忙推辞:“不可不可,我怎么能拿这么贵的衣服呢。”  白华板着棒槌的双肩,笑着把她往里屋推:“这孩子,一件衣服而已。先去试试罢,不合身拿回去也穿不了。”  棒槌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进了里屋,白华哄着她换上了衣服,又拉着她到了铜镜前,在她身后夸赞道:“真是人靠衣装!这么一看,还真是个美人坯子呢。”  棒槌摩挲着身上的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觉光彩了许多,脸红了红,羞道:“我还是脱了吧,把纸鸢姐姐的衣服弄皱了可不好。”  白华在她脑门戳了一下,笑道:“这孩子,就是又傻又实诚。”又拉着棒槌,去了外间茶桌旁坐下。  棒槌自穿上这身衣服,就不自觉拘谨起来,端端正正地坐着,动也不敢动,坐了一会儿只觉难受,还不如站着的好,刚欲起身,白华便开口说道:“夫人最近也常提起你呢,现在在这府上愿意说实话的人太少了,像你这么实诚的真是不多了。”  棒槌只得规规矩矩地坐着陪笑道:“我只是傻了点。”  白华笑道:“傻人有傻福。心里没那么弯弯绕的,倒叫主子安心,还是夫人看人准,先前我倒是委屈你了。”  棒槌忙道“哪里哪里”,旁的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白华给自己沏了杯茶,端起茶,缓缓说道:“你是福气到了,夫人前些日子还提到了你,想给你调个好差事,想来夫人是要器重你了,那差事比纸鸢的也差不到哪去。只是——”  白华吹了吹茶杯浮起的白气,棒槌屏了息听着。  “只是有件事我还没向夫人汇报,得先向你落实一下,前几天有人过来回话,说是丁岩带人去砸门那天夜里……有人看到了你——带着李宝山去了馨兰院。”说罢,白华转头看向棒槌,等她解释。  棒槌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白嬷嬷会问她这件事,她也万万没想到,那天夜里竟然被人看到了,这可怎么办?她支支吾吾道:“我……那……那天……”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便再也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白华正色道:“棒槌,你可知道夫人是信任你的,这事儿我还没有回夫人,就是想听听你怎么说。现在已经被人看到了,你若再有隐瞒或者扯谎,对你家小姐可是不利的,夫人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此事?别人又会怎么想?现在满府都在议论纷纷,她们定会以为,四小姐故意串通了下人来隐瞒自己私会之事。”  “小姐没有私会!”棒槌急着辩解,“那是李嬷嬷突发急病,小姐才让我去找李宝山过来的!”  “哦?”白华皱眉,似是第一次听说,“李嬷嬷?就是哪个李有金家的?”  棒槌红着脸点了点头。  白华思索道:“我记得她男人死的早,膝下又无儿女,就把她侄儿接过来当亲儿子养……是了,就是这个李宝山!”  “嗯。”棒槌解释道,“所以我才会去找李宝山,李宝山一来就把李嬷嬷带出去医治了。我们小姐真的是清白的,没有私会之事!”  白华笑道:“这样就清楚了,四小姐只是好心救了下人而已,却闹出这么多误会。”  棒槌使劲地点头:“真的是误会!小姐真的是好心,嬷嬷你得跟夫人解释清楚,别冤枉了我家小姐。”  白华拍了拍棒槌的肩膀,笑道:“看把你急的,夫人自会明辨的。要是哪天夫人问你了,你就把这番话告诉夫人,你是奉了小姐之命,才趁夜带了李宝山去了馨兰院。”  “嗯,去救李嬷嬷。”棒槌补充道。  “行了,这事儿我了解了。”白华拉起棒槌的手,说道,“今天咱俩聊得高兴,你这孩子我也喜欢,我这有一对儿手镯,特别衬你这双手,我去拿来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棒槌连忙摆手,“我哪用得起那样贵重的东西。”  白华到里屋取了手镯出来,拉起棒槌的手一只一只地给她套上,笑道:“姑娘家还是打扮打扮好,你就不要推辞了,这身衣服还有这对手镯都送你了。”  棒槌道:“嬷嬷待我好,我一定记心里,只是这些东西我真的不能要。”  白华佯装生气道:“我几时送过你东西?送这一次你还不收,我这老脸往哪搁?”  棒槌见白嬷嬷生气,不敢再多言。  ……  至于棒槌有没有收这两件礼物,暂且按下不表,且说林玉璃到了宁安伯府上,夫人携了林玉琬去了主屋,林玉璃就与彩云一起,在抱厦候着。  各家下人都在抱厦,互相又不大相识,都坐着不说话,林玉璃看了一圈,觉着闷,便想出去走走。  彩云忙叫住,又不好直呼“四小姐”,只得拉住她说道:“彩月,大户人家规矩多,不好随意乱走动的。”左右看看无人注意,便凑到林玉璃耳边轻声道:“四小姐,一会儿小姐估计要叫咱呢。”  是了,还得作诗呢。林玉璃顿觉头疼,她哪会作诗,想来想去脑袋也是空空如也。她不禁心疼起了这个庶女,那二小姐提起此事来如此自然,这样让四妹代她作诗,肯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辛辛苦苦学了这么多技能,却无奈身在深宅闺房之中,除了家人,旁人无人知晓,不仅如此,自己的佳作还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好不容易在老夫人寿宴上露了脸献了琴艺,却又不防备被人家下了毒手。  唉,林玉璃心中叹息,为她惋惜。  ……  且说夫人领着林玉琬去了主屋,屋里两排太师椅,上面坐着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们,旁的也有相熟的人围到一块闲聊,上首坐着位金钗华服的妇人,正是宁安伯夫人,见她二人进来便招呼道:“林夫人来了。哟,这是琬姑娘吧,真是越发秀气了。”  林玉琬上前请了安,宁安伯夫人拉着她的手左右端详,朝林夫人打趣道:“说句你不爱听的,我瞧你这女儿可比当年你年轻的时候要俊俏的多。我倒是喜欢的紧,若不是我那浑儿子成婚早,你这女儿早晚得落到我们家!”早有身边的下人递过来了金锞子,宁安伯夫人接过给了林玉琬。  林玉琬脸微微红了红,道了谢收下。  林夫人本就有意带她出来让这些贵妇人认识认识,日后也好寻觅个好婆家,因笑道:“你可别把她给夸坏了,夸到天上去了,下不来可怎好。”  宁安伯夫人知她意指自己还未出嫁的大女儿叫玉珠的,笑道:“有那相貌家世,断不能找个寻常人家,姻缘都是天注定的,好的都在后头呢。”  林夫人叹道:“借你吉言了。”  宁安伯夫人道:“孩子们跟咱一块也拘得慌,我那二女儿这会子跟伙伴儿们都在梅园玩耍呢,你也去吧,省得闷在这儿陪我们这群老货。”  林玉琬看向自己娘,林夫人点了点头。林玉琬这才告了退,到门口时又回头朝屋里环视了一圈,不见她想的那人,便叹了口气出门往梅园去了。  那边彩云眼尖,看到自家小姐出来了,忙拉着林玉璃跟上了前,林玉璃在大约是在屋里坐的会子大了,一出门便感觉一阵寒意。  “天是不是越发冷了?”林玉璃把袖口领口全都扎紧,仍觉有寒气灌进来,她开始怀念前世穿的羽绒服了……  “是有点冷了呢。”彩云道,“怕不是要下雪吧?”  林玉琬回头白了她一眼:“在主子身后嘀嘀咕咕地成何体统,没得别人以为咱林府下人都没规矩似的。”转回去时,又捎带看了眼林玉璃。  彩云是忙噤了声,林玉璃反倒被这一眼撩起了一股莫名的火来。  及至三人穿过游廊,到了一处漆红的拱门前,门上用小篆刻着“梅园”二字,围墙里探出了几只金梅,枝头上梅花朵朵,自花心处沁出几缕幽香,交织在一起,香味愈加浓烈。  林玉璃深吸了一口幽香,故意放大声音赞叹道:“哇!好香啊——”  林玉琬还未来得及回头制止,门里人已经听到了声响,开了门,走出来一个小丫鬟,施礼道:“林小姐来了,小姐说就等你了呢,让我在这候着,快请进!”  林玉琬略整了整衣服,随着小丫鬟走了进去。林玉璃与彩云也跟了进去,彩云自被小姐训斥后,一直低头不语专心走路。林玉璃却是一路醉心赏花,不像是来做跟班小丫鬟的,倒像是被请来赏花的客人。  她这么做,一半是为了故意气林玉琬,一半则是这梅园的错。沿路见过的梅花枝桠被修剪的很是独特,姿态不一又排列整齐,一排一排的梅花,严格按照花色排序,先是两排金梅,接着两排红梅,后挨着两排白梅,再下来又是金梅,花开绚丽,香气撩人。  林玉璃一路上目不暇接,心中不免感叹,起初以为没了手机电脑这些电子产品,生活节奏慢了下来,会每天发呆无所事事,现在看来,每日里赏赏花、喝喝茶、听听琴的日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径的尽头拐过弯,出现了一个六角亭,亭下摆着个方桌,桌上放着水果点心环绕着几样小菜,中间一个小炉子煮着壶酒,一群姑娘手捻梅花围着桌子嬉笑打闹着,丫鬟们或在周围伺候着,或在亭外立着等候。  “哟,我们的大才女来了。”一个身着嫣红绣花锦袄,头上斜簪着枝金梅的姑娘,满面笑意摇摇曳曳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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