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似乎有点生气。她觉得有些好笑。看见她的笑脸,亚瑟更加皱眉。  然后她便笑的更开心了。  “你的画很漂亮。”  “我已经不再画画了。”只是稍稍怔了一下,西莉亚很快否定。  “在波兹南的实验室里,你把它夹在地下博物馆二层。我看到了。”亚瑟洋洋得意。  “我画的是地狱。”西莉亚反应迅速,挑眉,“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觉得撒旦漂亮的人。亚瑟。”  “你明明画得是向日葵。”他狡黠地眨眨眼。  西莉亚顿了片刻,一把夺回木手,耳朵有些发红。  “生气了?”  “对。”  “亲爱的,我总感觉你并不那样爱我。你对我的爱,并没有我爱你爱得一样多。”金发青年的声音不无哀怨。  “对。”西莉亚板着脸。“英格兰的男人是世界上最懒的男人。我不喜欢懒人。”    “让我想想,西莉亚·海瑟薇同志,第一次见到你,你还是个温柔体贴的小姑娘,跑过来问我我流血的耳朵有没有事。”亚瑟伤心欲绝。“而你现在只会欺负我。”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亚瑟·维克特同志,你也像一个痞子混混,无耻流氓。”西莉亚不甘示弱。“在大街上打架斗殴。”  西莉亚第一次见到亚瑟是在五年前。那时西莉亚刚来到苏联第一公民区,参与面机器局试。有一天出门忘了带面罩,虽然这里的公民等级歧视很严重,但西莉亚想自己只是去买个面包,很快就回来了,于是她便没有回家去拿面纱。然而事实证明她非常倒霉,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浑身散发着威士忌与古龙香水的年轻人,他们拖着她的头发,把她拉进巷子里。着装讲究的年轻人骂骂咧咧,抓住她的头发向墙上撞去,拳打脚踢。很快地,附近的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抱臂旁观,仿佛在欣赏一场惊艳生动的马戏。  “滚!”  不知过了多久,西莉亚感到抓住自己头发的手猛的一松,她摔在了地上。巷子里的声音从嬉笑口哨变成了打架斗殴的叫喊。西莉亚蹲在地上,用袖子擦额头上的血。  然后渐渐地,那些声音都消失了。西莉亚抬头,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除了一个气喘吁吁且一只脚踩在墙上的青年,月光下他有着淡金色的头发,与两枚耳骨钉,衬衫的领口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他低声骂了一句,挥舞拳头,向远方正在落荒而逃的几人大喊,“滚!他妈的!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  西莉亚看着这个刚刚救了自己的人。怯怯地站起,走过去,指了指他的耳朵。他的耳朵正在流血,手背上还有匕首留下的新鲜伤口,他皱眉嘶了一声。  “快回家吧。”他对她说,吹了声口哨,笑的龇牙咧嘴,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开。    西莉亚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直到后来她成功进入机器局,成为机器医师。据说面试官还认为她有数学天赋,于是西莉亚在第一项任务中被临时分入密码破译小组,协助破译司破译疑似德国间谍密码。  小组成员第一次见面是在莫斯科学院的一间空教室里。西莉亚坐在角落,看着坐在有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坐在窗边,偷偷地在教授讲话时乱涂乱画。  第一次见面路易斯教授就布置了七个密码。西莉亚做了一整夜,非常不幸,只做出来一个。  然后在第二天她就被嘲笑了。嘲笑她的人,无一例外,连一个都没有做出来。这很正常。当你只有一点聪明的时候,你会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当你有足够的智慧,你就成了被人顶礼膜拜的天才。    “我认为你应该正视你的血统,海瑟薇小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自行退出,”名叫伊芙·阿奈的银发美女有一副如夜莺般婉转美妙的嗓音,“而不是在第二天依然死皮赖脸地坐在这里,污染莫斯科学院高贵的空气。”  “她凭什么嘲笑你?西莉亚,我要是你。我会去打她一顿。”西莉亚刚低头,就感觉有人挽住了自己手臂,一个同样甜腻的女声响起。“伊芙她只是个歌女。”安娜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西莉亚,你知道什么是歌女吗。那种卖唱并且卖自己的女人。”  “伊芙只是在嫉妒你。西莉亚,你当时面试进入机器局时,淘汰了几个候选人,其中就有她,这个一向高傲到可笑的法国歌妓。苏联机器局最高长官维卡·捷列金先生最终选择了你,而不是她,她嫉妒得要发疯。”安娜拍了拍西莉亚的手臂。  西莉亚沉默。大概由于西莉亚没有选择和她一起诋毁伊芙·阿奈,后来她便对西莉亚翻了一个白眼,不再和西莉亚腻在一起,并去投靠了她曾经发誓令她作呕的歌妓伊芙·阿奈。“你的歌喉动听。我错了,她的母亲才是货真价实的妓(he xie)女。”伊芙对安娜保以春风般的微笑。  “够了,够了。”路易斯教授很烦躁,“就只有西莉亚同学解出一个密码吗?其他人都没有?哦我的上帝。亚瑟,亚瑟·怀特,你的作业呢?”  坐在窗边的金发青年抬起头,并且心虚地将画在笔记本上的涂鸦迅速盖住,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废纸。  “这就是你的作业?”路易斯教授彻底抓狂。  “对不起。我只解开了六个。”金发青年挠了挠头。  寂静。然后响起窃窃私语。  路易斯教授皱眉,“人不应该成为虚荣谎言的奴隶。亚瑟·怀特。”  亚瑟笑了笑,露出雪白光洁的牙齿,他有一张英俊温和的脸。  路易斯教授嫌弃地举着那张废纸,推了推眼镜,不知过了多久,脸色微微一变,顿了顿,平静说道,“这六个是正确的。”  瞬间所有的目光射向亚瑟。而后者重新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  “然而怀特同学只解开了六个,这不完美。剩下的那个谁会做?”路易斯将那张破纸上密集的答案抄写在给黑板上。  西莉亚对照黑板,举起手。    “替换方法。我认为第七题是用了替换方法。”  “错,是信息污染。”亚瑟举手,扭头看她。  “不可能是信息污染。第七题中有重复的密码意象。我认为信息污染只是写密码的人故意制造的一种错觉。一定存在别的密码对应体系。”  “那你所说的密码体系呢?”亚瑟皱眉,不快问道。  “在这里。”西莉亚举起了自己的作业,“但是很遗憾,我只解出了三分之一。”    在那场关于第七题的争论中,他们针锋相对,不欢而散。几乎所有人都支持亚瑟。  “我认为西莉亚有道理。”路易斯教授沉思,点头。西莉亚抬头,恰好看到亚瑟对她做了个鬼脸,笑了一下,然后扭头去看窗外的树叶。    那次的任务持续了一个周,最终在小组成员的共同努力下,德国间谍密码得到了破解。那天路易斯教授命西莉亚写一份调查报告,并且在写完后送到莫斯科学院教务室。  白裙少女走在莫斯科学院的林荫大道,戴着黑丝手套的手握着一份牛皮纸袋。  路过一间阁楼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嘿,西莉亚同志。”  她抬头,看见阁楼二楼的窗户里伸出一个有淡金色头发的脑袋。春风吹拂,绿橡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你还是这个样子。好久不见了。”亚瑟挥手笑道,“和五年前一样美。”  “谢谢。”西莉亚板着脸说,“我记得你那时受伤了。你的耳朵没事吧?”  “没事。只是在手背上有一道伤疤。”他懒洋洋地吹了个口哨,挑眉一笑,“不过没关系。只要还能写字就好啦。”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亚瑟,亚瑟·怀特。”他从阁楼上伸下手来。    西莉亚抽出了回忆。炉火暖融融,空气中混合着烤橘子的味道,还有苹果花的芳香。她想橘子一定被烤焦了。然后她感到他在吻她。    然后她就咬了一口。    “亲爱的。接吻不是这样接的。”亚瑟眼泪汪汪,唔嘴大叫。    “你到底和几个人接过吻?”  “就你一个。”  “我不信。亚瑟,我不相信你。”    然后她站起身,将身体前倾,给他一个真正柔和的吻。    “我没有骗你。西莉亚。”她将手伸向他柔软干净的金发,看着他闭上了那双深邃微蓝的眼睛,唇齿间流出一句带着微笑的叹息,“我永远也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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