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嘤……吾郎……我不想跟你分开啊……不想……”  “我上有七旬双亲,下有嗷嗷待哺幼儿,求求你们放我回去好不好……”  “大人,我出门收账被歹人所害,放我回去给远方家中妻儿报个信可好……”  “呜呜呜……我要我娘……娘……娘……你在哪……我在这里……娘……你在哪……”    噼啪的鞭子声,宛如游蛇般挥下。有那无常君,不知是第多少次的扬声呵斥:“都闭嘴的快点走!都说不准回头望了!哭哭啼啼的吵死了,再吵就把你们的舌头全都拔*出来,听到了没有。”  某小鬼百无聊赖的打趣:“黑无常大人,舌头拔*出来了是不是就跟您这样似的?”    高大的黑无常鞭法奇准,一鞭就将狂胆的小鬼,抽得不敢再以下犯上的又去拉拽铁链前行了。    至有意识起,姻姻就夹在这群白衣瑟瑟的男女老幼人群中,朝前缓缓行走着。  众群之中,意识弱者,早痴了心,无任何言语的随着大潮而行。而意识强者们,还在各种不甘的求着哭喊着悲泣着,但还给他们是的一道道落下的鞭击声。    不是说草木类的妖,少有魂魄轮回的么,为什么她还能再醒来的存于这地界里?  关于这里,她曾好奇的偷了法器护身,来过几次。回去后,被师兄从渊吊起来鞭打。也不知他眼下情形如何,会否因她身死而觉得不再有烦扰。还有那只杀气太盛的狐,会否放过御道宗?  还有已被吞食得连渣都不剩的魑尤,是否又魂归了这处?    哽咽滑泪中,她默默抬头望去。一轮皎洁的圆月,悬挂在天之一隅。  苍穹底,漫天徘徊的莹光蜉蝣灵,不论多久也飞不出这片永恒黛色的天地。只因此地,乃混沌裂三界之一的冥界。这界内,有佛尊地藏,有十殿阎罗,设十八层司狱,掌六道轮回,管人间生死。    这界内,永不会有白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山脉,被可融骨化魂的无边黑水包围。    而她脚下,是一条宽敞大道,名为黄泉。道上,白影瑟瑟成群,哭哭复唧唧。  道上,有很多牛头马面使者行在其中,主司负责畜类的魂魄。有很多黑白无常君,主司接引人类的魂魄。道的两旁,还有数不清的低级别小鬼,负责用锁链拉拽不肯朝前行走的魂魄。    眼见队伍速度慢下来,一身黑衣的无常君,瞬间抬臂,将掌中漆黑铁鞭,“啪”一声的凌空抽响:“本君手中这根鞭子,可杀魂裂鬼。谁敢再哭哭啼啼回头望的不朝前走,这鞭子可就要沾身了。”    一身白衣的无常君在他这声毕后,与之不同的温柔扬声道:“死者乃往生的轮回而去,所以又称往生者。既然阳世的身已死,何必再苦苦留恋不放。前方有河忘川,河上有桥为奈何,桥上有主司熬汤的婆婆。只要喝下了那忘魂汤,你们此刻满心难释的悲痛,皆会化作过眼云烟的得到轻快……”    还有意识的悲痛与不甘,并没有因这诱惑而熄止下来。人一世的情深眷念,又岂能轻易的割舍。    黄泉道两旁低矮的小鬼们,又开始骂骂咧咧的拉拽着魂魄们脚上捆着的铁锁链,有黑无常也再度一下下的狠狠抽落了手中的鞭子,激扰得一片哭嚎声更甚。  但忽然,他掌中抽出的鞭子,被一道力量紧紧的拽住了。    “是哪个……”话未喊完,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儿,朝他缓步而来。  双眸意识清醒,白润的脸颊,还在滑泪。一身素白,更亮过其他。赤着的脚踝上并没有捆着铁锁链,每行一步的足迹上,居然有幽幽深绿的小草与细卷藤蔓飞速生起。但也,在她行过后的刹那间覆灭。  冥界阴气横生,这黑无常接引了无数魂魄,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惊得跌落了手中鞭子……    姻姻又是朝前行了几步的翻掌揉泪,随后,双手交叠朝前一拱的施礼道:“我师兄从渊对我有过警告,说我要是有天惹是生非的被其他卫道人士所杀灭。下落幽冥后如有魂在,定要安份一点的讨好幽冥使者们求得一个好的转生轮回。我知道白无常君主善的劝诫,黑无常君主恶的挥鞭维持秩序。但这鞭子抽在身上,实在太疼了。这一路上的悲伤已经太浓了,能否求无常君宽容一番。”    这黑无常不敢接话,也不敢接她手中鞭子。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她面前。  因驻足未行的关系,脚下的绿色藤蔓,已疯长至将姻姻整个身体环绕。她压抑着满怀的悲伤,伸出一手去扶:“无常君因何解要跪我,莫非是为了我来时路上挨的那三百六十多鞭而致歉?”    这黑无常的一只手,瞬间被她掌心散放的气,灼烧得见了白骨的惨叫一声:“你是什么鬼!”  姻姻收回了手:“妖鬼吧,我也不太清楚。”语毕,再度退回入众群里,随大流的继续朝前行。    悲伤与悲伤混杂在一起,极易将那些本是意识浅薄者,给感染的也悲泣起来。    走了一路,泪了一路,怨了一路,恨了一路,直至最后,姻姻干竭得再也落不出任何一滴泪来。她记得师兄从渊解释过,黄泉道为什么要那么长,为的就是要耗尽往生者们的悲伤。    头颅喧嚣的随着熙熙攘攘的众群,行了不知多长时日后。    在夹杂着呜咽责骂与鞭打声的山谷间,终于显现出了一座黑色拱桥来。    这桥共分上中下三层,架立在深有千丈的黑暗山脉间。    直下瘴气缭绕的最底端,有条深川,名为奈河,其水皆血,遍布了专食恶魂的冥狱虫蛇。    桥上有日游夜游神使,下令鬼差两队,高举着漆黑威武的大叉子,怒瞪着双眼朝她们威慑。排在队伍稍前端,等待着开桥依序而过的姻姻,见到这样的场面,既哭不出来,也笑不出。    忽然,桥顶一侧高耸的小屋内,飞出来一个年轻的貌美女子。  横眉怒瞪眼,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汤勺指着下边不耐道:“全都给我听着,年复一年的司桥婆一职,我不可能对每个往生者都费尽唇舌的安抚与解释。对那些怎么也不肯喝汤的过桥者,也只能心狠手辣的吩咐桥上鬼差叉起来用强灌的手段了。对强灌都不吞咽者,自是发落下三层,扔至奈何里任虫蛇啃噬到妥协为止。所以诸位,别试图挑战我耐性的,在临喝汤时又反悔的生幺蛾子来逼我用粗暴手段。”    如是一切都还没生变的快活着,遇到这样的女子,姻姻肯定会冲上前去主动交结。只可惜现在,她动也不想动的,双耳不愿闻纷杂的依序朝前行进着。    执念者果然很多,鬼差的叉子,叉了一个又一个的丢落下桥去。  姻姻看着那甘愿受虫蛇啃噬也不肯喝汤放下执念的往生者,恍惚大起。    她讨厌虫蛇,劝慰自己定要喝那碗汤。因为喝了,就不会再揪心揪肺的难受。  只是若有来生,能否不是树不是石的做其他可行走者。她喜欢一对可行走的足,想要狠狠痛揍某难驯的狐一顿,发泄了心中这愤怒后去结伴飞鸟,一起畅游山河,去看龙兽跟凤凰。    正沉溺入这恍惚里,已有鬼差过来用双叉押着她走上了桥中央。    美貌桥婆翻开手中卷宗,居然无字显示。  大是诧异了一瞬,也只是挥挥手道:“先叉下去扔一边的等我有时间再处理。”  这连看也懒看一眼的无视态度,撩惹了姻姻眼见魑尤被吞食的愤恨,撩惹了因自己无能而被迫身毁的憋屈与那弃爱的悲。她甚至弄不懂自己,明明已放弃,为何会起这愤恨难咽?    等再醒悟回神时,她已呈一个伸展出藤蔓,骑在桥婆腹部将她勒住脖子的姿势。  “……”她微微有瞬傻了眼,很清楚的嗅到了心间翻涌的愤怒杀意。    被压制在下的孟婆,神色无波的扯断了环绕在颈间的威胁:“用不着内疚,枉死者,怨气太深的钻心入肺,见得太多。”说着,眸色忽变尖锐:“来啊,叉下去,狠狠的揍,揍到她死挺挺了为止!”  姻姻不知他们为何要这样对自己,她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最坏还能坏到哪个程度里去。    既然所有的隐忍,只换来了这样的结局。还不如放开手脚的,任由了这心来痛快!    阴风怨气大泄的奈何桥上,瞬间炸开无数尖锐藤蔓,漫天悬浮的朝所有举着叉子的鬼差而去:“谁要是再敢碰我身体发肤任何一处,便要牠化为灰烬。都别来惹我,我发起疯起来连我师兄都怕!”    孟婆顿起也拍桌而起:“你们早已经是死鬼了,还怕她个屁,一起上啊!”    姻姻被骇得大退几步,却转瞬又被恨意侵蚀得懵住了清醒理智。    藤蔓仿若自主般的,朝那些举叉扑来的鬼差们身上狠狠扎入进去。随即还噼噼啪啪的,将那一具具本就是骷髅的鬼差们,全都裂了个粉碎。这炸裂的声响,诡异的令她升起了股仿佛报复般的愉悦。    她忽而……有些被自己吓到,又忽而似找到了得趣的发泄渠道。  根本难以自控的痴了眼眸,张开出翻倍的藤蔓。搅翻了日夜双神,搅翻了那口冒着热气腾腾的汤锅,搅翻了一众再度朝她扑过来的鬼差。甚至是搅翻了,一群群哭喊着疯奔乱跑的往生者们。  桥上一时因她这疯狂作妖,鬼哭魂嚎起来。    但忽然,桥的另一头一阵白光大起。这阵光,似如圣洁,耀眼得让桥面的一群混乱局面霎时冷却下来的同望去。然后从这白光中,悠然走出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兽,似羊又似马的形容不出个究竟。  怪异的是牠嘴巴里,还叼着一条深绿的蟒蛇。    牠缓缓迈足而行,直至姻姻身前,才将嘴巴里的蟒蛇吐在地面,扭头呸了呸口水才正回头的朝她吐出人话:“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你怎么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这里,是你打杀的?”    又是一只雪白的兽,为什么她走到哪儿去都离不了这抹碍眼的白呢?顿时怒恨更甚的,跳着退后的拉开了距离,再度伸展开一群藤蔓过去的威胁道:“你别过来,我发起疯来连我师兄都怕!”  白兽忍不住扭头笑起,好一阵才回转过来:“嗯,你发起狠来我也很怕的。”  说着,抬起一只蹄在足前蟒蛇身上,起起落落道:“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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