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没冒头,施家已经吃过早食,施家的男人们扛着农具戴上草帽拎着水壶,三三两两的往地里去,有说有笑气氛很好。 吕氏收拾好家里的琐碎活计,就拿了个针线笸箩往三儿子屋里去。 喻氏在打扫着屋子,见着婆婆进屋,抿嘴笑着倒了杯凉茶。“娘。” “你干你的活。”吕氏理着针线笸箩,缓缓的道了声,拿出才刚开始做的绣活,慢悠悠的穿针走线。 喻氏也就真的没有搭理婆婆,埋头忙着自己的事。 屋子里静悄悄的,分外的见安宁。 吕氏绣出朵花,停了下,侧头看了眼儿媳,眉眼角梢流露出慈祥的笑。“说起来,你是个安静的性子,完全坐得住,三郎呢,也是话少。偏小小这丫头,是个小话痨,在屋里一刻都没法呆。” 想起什么似的,她脸上的笑加深了几分,声音也更轻柔。“善哥儿性子矜持着呢,那是搁以前,如今和小小在一起玩,倒是越发活泼,大变了模样,我从来没有想过善哥儿能变成这样,看着他能吃能睡,我这心里头踏实了好多,你公公也说,他是越发有个男娃样,高兴的很呢,和善哥儿比着吃饭,你公公用大碗善哥儿用小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老顽童似的。” “男孩子活泼些,我觉得挺好的。”收拾完屋子,喻氏也拿了个针线笸箩坐到了婆婆身边,她近来没接绣活,打得是络子。小闺女规定的,接一回绣活打了一回络子,得换着来,不依她她还不高兴,小嘴撅得老高,闷闷不乐,给她做|爱吃的饭菜,她也不吃,埋头数着饭粒。这孩子,就是来讨债的。“善哥儿近段瞅着,见精神了好多。” 吕氏乐呵呵的笑,满脸的喜悦。“小脸儿红润的,这孩子,本就长得好,这般看着,你奶奶就说,都有了点小姑娘的模样,俊得哟,以后长大了,不知道要得多少姑娘的心。” “娘。我看着,善哥儿的眉眼和小小有点儿像呢。”以前不觉得,现在小叔子天天在她跟前晃,喻氏见得多了,才发现了这岔儿。 “你不说我倒没觉得,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吕氏思索着,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我呀,有时候也觉得,善哥儿哄人时,有点儿小小的影子呢,小小这孩子,你俩生得好啊,是个宝贝儿。” 小孙女哄她时,吕氏高兴得紧,也就是一时的情绪。换成小儿子哄她时,哎哟!那心情哟,就跟喝了罐蜜蜂似的,能甜整整一天呢。 婆媳俩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笑声不断,气氛很是美好。 扬氏在屋里窝在会,觉得有点枯萎,抬着脚往隔壁的屋里去,找小吕氏说说话。扬氏还挺喜欢小吕氏,应该说是羡慕,羡慕她会说话,不管说什么话都不会说错,而且还很得人心。扬氏被婆婆说得多,虽说每次都是温声细语,可她心里总归有点不得劲,就想着跟小吕氏多接触接触,看能不能学到点儿。 “你在想什么呢?”扬氏踏进屋里,就见妯娌靠着墙,眼睛盯着灰扑扑的地面,木木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吕氏打了个哆嗦,神情透着些许的慌张,侧头见是扬氏,她露出个笑。“大嫂。”起身给倒了杯茶,就这点功夫,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我过来找你说说话,一个人呆着怪闷的。”扬氏闷闷的说着,又问了句。“你刚在想什么呢?”话刚落音,就听见一阵笑声,是从隔壁屋里传来的,不大,也就是俩屋子隔得近,才能隐约听到点儿。“咦,婆婆又在和小小娘说话呢?” “没想什么,大嫂过来可是有甚事儿?”小吕氏坐了下来,看着前面的墙,笑了下。“隔壁热闹着呢,不知道在说甚。” 扬氏听着有点心痒痒。“咱们也凑凑热闹去。”她也挺想知道,小小娘是怎么做到的,这般得婆婆的欢心。 “这,这不好吧。”小吕氏心里头存着事儿,就有点扭捏。 用吕氏的话来说,她这二儿媳,别的都好,是个周全稳妥的人,就是有时候想得多了些,难免有点过了头,显出些胆怯来。 扬听听着就讷闷了。“这有啥不好的?”她就不明白了。 “也没什么,那,咱们就过去吧。”小吕氏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她也挺想过去的,又怕过去后,心里头的某些念头越来越想。 吕氏和喻氏在说着束修的事,虽然王老头没往这方面说,但礼不能废,便不是正儿百经的夫子,却也是用心在教着孩子们读书,这束修就更不能少。这要是让村里人知晓,背后不知道要怎么讨论,施家可作不来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焦氏最是好面子,再怎么不待见王老头夫妻俩,也跟吕氏提了这事,让她和喻氏俩个商量着来,该有的礼绝不能少! 以前村里都说,要不是王老头的儿子媳妇出事,小孙孙又夭折,只要继续读下去,他肯定能中秀才,说不得更有出息,毕竟他十四岁就中了童生,十里八乡头一份呢。吕氏就觉得,王老头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不比学堂里的夫子差。学堂里的夫子要教不少人呢,王老头呢,只教俩个,这般想着,还是把孩子放王家更妥当些。 要是往常,小吕氏定是刚进屋就开始说话,她会说话,脸上也笑吟吟的,很会活络气氛,可这趟,她却沉默了,还是扬氏先开的口。“娘,小小娘,你俩在说什么呢?我在隔壁就听到了笑声,心里头犯痒痒,过来看看是有什么喜事儿。” 扬氏是个直性子,说话直,不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没个弯弯绕绕的,坦白的很。 吕氏很多时候是很喜欢大儿媳的,有些时候却也苦恼的,今个高兴,听着大儿媳的话,也分外觉得舒心,便道。“有什么喜事儿,你们昨儿晚上不就知道了,我呀,跟小小商量着给王叔送束修的事呢,王叔没提这岔儿,咱们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这样显得忒上不了台面。人家愿意教咱家的俩个孩子,是情分,情分归情分,该有的礼还是得有。” 大儿媳在这方面就不太精通,吕氏呢,就借着这话头多说了两句,好让她开开窍。有时候,人家嘴里客套两句,也是不能当真的,该给的得给。 “那束修都送些什么?依着学堂里的规矩来?”扬氏觉得婆婆说得在理,暗暗记在心里。“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王太爷毕竟不是夫子。” 吕氏就道。“有什么不好的?这表明咱们看重王叔,他心里头也会高兴的。谁不希望得到人重视?我和小小娘还商量着,逢年过节呢,也是要走动走动的,得拎些节礼送过去,便是往后王叔不教俩个孩子了,也得这么办。” “这是为啥?”逢年过节都往王家送节礼,这可不是个小事哩。扬氏瞪圆了眼睛,她有点糊涂了,跟不上婆婆的思维。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话是这么说,一般做不到这份上的,但,该敬还是要敬着的,别人会说咱们施家家风好,性子厚道,有了这好名声,咱们家的孩子呀,说起亲事来就更顺畅些,你道你奶奶为什么这般好面子,有了好名声,到村里窜门,都会受欢迎些。”这会儿就婆媳四个,吕氏也就没藏着掖着,再者对这大儿媳说话,你得掰碎了说,太委婉她听不懂。 扬氏讷讷的点着脑袋,因着在想婆婆的话,那脑袋一下一下一直在点着,喻氏在旁边看着,偷偷的笑了起来,觉得大嫂也挺憨的。 将道理掰碎了讲给大儿媳,理完大儿媳,吕氏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二儿媳,细声细气的道。“可进娘,你在琢磨着什么呢?皱着个眉头,苦大愁深,可是有什么难事?”二儿媳是很少这样的。 “我刚过去找她时,她就是这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问她,她跟我说没什么事儿,这一看就知道有事。”扬氏心想,连我都能看出来有事,肯定就是有事,且还不是小事。 喻氏想了想,小声的开口。“二嫂有什么事?能跟我们说说吗?” 吕氏最想要的不是发财,而一家子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生活着,所以说,家里的三个儿媳呀,她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便是犯了错,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细细的把话讲出来,下回别再这么着,再安抚几句。家里人捅了什么事,她能扛就自己先扛,把事扛住了,回头再关起门来说道。 有时候觉得婆婆讲究了些,施家大房的三个儿媳却是没什么情绪的。婆婆这样的好性子,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这人呐,哪能十全十美,不就成了神仙了?也都是知足的人。这些年过来,大房还真没闹出什么事来。 “这里也没别人,就咱们婆媳四个,处了半辈子,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吕氏温声温语的问着,目光和蔼透着暖意。 小吕氏抬头看了眼婆婆,撞进她慈祥的眼神里,突然的就有了冲动,想也没想,把在心里过了几千几万道的话说了出来。“娘。我想,能不能把立安立平兄弟俩,也送到王太爷跟前识识字。那束修,逢年过节的节礼,我也会准备妥当的,我没想太多,就是琢磨着,让他们识些字,才八岁,整天也没什么事可干,就是跟着村里的孩子们玩,怪浪费的,娘你说呢。” 事情开了口,往后说就显容易些,小吕氏顿了下,继续说。“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同意,而且,王太爷那边,他毕竟年岁大着呢,精力也是有限的,教善哥儿和小小是他愿意,这立安立平兄弟俩,不知他愿不愿意收。” “这事呀,咱们说了没用,还得看王叔是怎么想的,你要是真有心,想让立安立平兄弟俩识字,有点出息,你就去王家走一趟,拿出点诚意来,你奶奶那边也是一样。”吕氏有点无奈,今个要不是她逮着问,只怕可进娘又得一个人瞎琢磨,这琢磨来琢磨去,可不就什么都没了,这人呐,要做什么事,就最经不起琢磨。 小吕氏支吾着。“要,要要是没成呢?”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说天意。”话是这么说,吕氏又添了句。“这样吧,我陪你一道去趟,你奶奶那边也是一样,我呢,主要是陪着你,你要自个开口说,不能都指望着我。” “娘。我懂的。我懂的。”小吕氏听着高兴极了,笑得有点见牙不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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