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替身03

杏花粉白，被春雨碾入泥土，不久便催生出郁郁葱葱的嫩绿。春日浅淡的阳光穿过稀稀落落的枝叶，散落一地斑驳。　　　　美景如斯，沈言念却一眼看到树下假寐的身影。　　　　经过两个月的精心调养，苏辰美得愈发如一副画卷。奴隶所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已然看不到，取而代之的，则是属于世家女子的矜持与贵气。　　　　捏着扇柄的手渐渐合拢成拳，沈言念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俯身捉住她右手手腕。　　　　白瓷一般的肌肤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悄然趴在上面。他轻轻摩挲着，心中却不期然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场景。　　　　昏暗的奴隶所极度肮脏，女子小小的身影缩在杂草间，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潮湿腐烂的气息中，淡淡的血腥气格外刺鼻。　　　　在原本计划中，他虽打算利用她，却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直到侍卫禀报苏辰宁肯自杀，也不肯再受这蓄意的折辱，他心中才生出浅淡的兴趣。　　　　人闲得无聊了，便总爱没事找事。　　　　在这丝兴趣的驱使下，沈言念自导自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其结果……和他预料一般无二。但他独独没有算到的，却是人心易变。　　　　苏辰越来越像罗绮，而他对苏辰全心爱慕的眼神却愈发不舍。　　　　若非宫中的皇帝……　　　　如一盆冷水浇下，沈言念突然清醒过来。对上苏辰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他压低的声音沙哑异常，带着蛊惑的意味：“想要报仇吗？”　　　　如画卷褪色，苏辰笑容淡去，黑亮的瞳孔渐渐泛出一丝妖异的猩红：“可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字字泣血，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沈言念心中一松，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小片暗影，薄唇半抿，他将袖中的折子递了过去：“这个，是本王调查到的情况。”　　　　黑色的字迹龙飞凤舞，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苏父牢牢钉在耻辱柱上。苏辰捏着折子的指尖一片惨白，半咬着牙，眼眶发红，“污蔑！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　　　　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直接将写折子的人揪出来揍上一顿。　　　　沈言念目不转睛盯着她，语气慎重却又黯然：“捏造罪名的官员我已派人去查，相信不久后就会有结果。只是……帝王之命，我身为王叔，也不能轻易置喙。”　　　　苏辰眼皮轻跳。　　　　沈言念比她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她耐着性子陪他周旋这么久，总算等来了这句话。　　　　指尖掐入手心中，她抖着手，一字一顿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纵然是帝王之身，也不得不报。帝王昏庸，百姓便会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了黎民苍生，苏辰求王爷，将我送入宫中，此行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力承担，绝不拖累王府一人。”　　　　每一个字，都恰好戳进沈言念的心窝。苏辰聪明，无需他多说便领会了他的意图，这本是好事，但不知为何，他竟有些胸口发闷。　　　　看着矮身跪在地上的苏辰，沈言念哑声道：“宫中正在征选秀女，我会派人给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在宫里，你要好好的。”　　　　说到最后，他声音几不可查地低下来。苏辰垂着头，一滴晶莹的泪珠砸落在地，沉甸甸的，如同砸在人的心上。　　　　入宫的事情很快便安置妥当。　　　　苏辰离开王府时，天气突然又冷了下去。清苑人去楼空，风声凛冽，沈言念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宽大的袖袍随风翻飞，露出一节精瘦有力的手腕。　　　　圆润的青玉珠串卡在腕骨上，刺得人眼底生疼。他捏住其中一颗，缓缓摩挲，眼神布满阴霾。　　　　——即便是亲手推出去的又如何？皇位是他的，而苏辰，也会是他的。　　　　琉璃镜清晰地映出这一幕，红线精下意识绷起本体，小心翼翼地拉开和苏辰的距离。　　　　别人不清楚，它却是清楚的，那青玉珠串作为苏家传家宝物，确实能调理养人没错，却只是苏辰送给沈言念之前的事情，而现在……那珠子颗颗淬毒，不啻于夺命杀器。　　　　它兀自惊惧，马车却晃晃悠悠停了下来。　　　　朱红的宫墙巍峨幽深，如同逃不出去的牢笼，压抑至极。苏辰漫不经心打量一眼，跟着嬷嬷一路向着后宫而去。　　　　储秀宫房间林立，由北到南一字排开。苏辰被安置在正中央，恰好对着小花园。雕花木窗半遮半掩，送入阵阵花香。房间的布置和她在王府居住的清苑一般无二，意图明显至极。　　　　温声道了谢，苏辰掩上门窗，除去外袍，直接睡了过去。　　　　一连三日，日日如此。　　　　这一幕，落在别人的眼中就成了思念不舍，将自己关在房中暗自垂泪的证据。　　　　消息送到时，沈言念正在作画，闻言一滴墨落下，将女子姣好的眉眼晕作一团。他定定看着，却恍惚间辨别不出，他笔下画的，究竟是罗绮，还是……苏辰。　　　　他心中惶惑不安，宫中，苏辰已经和少年帝王沈庭见了面。　　　　两人年岁相仿，皆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沈家人眉眼都是如出一辙的乌黑温润，沈庭一双眼睛乌黑清润，泛着淡淡的水泽。看到苏辰的瞬间，他平津的眼波突然落下一枚石子，泛起道道喜悦的涟漪。　　　　“你是……秀女？”　　　　少年纯然的喜欢不含半点杂质，苏辰看着捏住自己手腕的手，耳尖的红晕慢慢晕染开。几不可查的，她轻轻点了下头。　　　　喜悦如火光，掩饰不住地从眼底迸射而出，沈庭险些维持不住帝王仪态。　　　　他苦苦寻觅这么久都没半点蛛丝马迹，谁料兜兜转转，这人竟是入选的秀女！　　　　宿命般的安排令他想要不管不顾地想要将人直接带回寝宫，但残存的理智却在提醒着他，一旦他真的那样做了，才是将苏辰推入火坑。　　　　不舍地松开苏辰的手，他将随身携带的白玉佩塞进她手中，低低的声音似承诺，又似在顾虑什么一般：“朕会再来看你。”　　　　苏辰等了三日，没有等来沈庭，却等到了册封的圣旨。　　　　秀女足有百人，沈庭一连留下了十个。最高的封到了妃位，最低的却是小小的才人。苏辰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确认：册封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