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我可终于找到您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重鸳回过头去,但见九崇就站在身后,脸上挂着笑。    “你怎么来了?”    “冥王担心姑奶奶一人在外会出事,九崇也放心不下,于是将姑奶奶要传的话带给了冥王,便出来寻您了。”    她这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想当年她也是执剑横扫千军,守得六界万年祥和之人,虽说如今天下平定,她也避居起来,但一身的术法可不是摆设,她还没到那种需要自己下属时刻惦念的时候。    重鸳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觉手上的红线颤了颤,她先是低头看了眼右手,复又顺着红线望向另外一端。几步开外,站着个人。一袭淡蓝色的衣袍,飘逸出尘。    而他的手上,正捏着红线的另一端,重鸳怎么也没料到,她红线牵出来的人,竟然是萧黎!    “是你!”    九崇显然对萧黎没什么好印象,大喝一声便挡在了重鸳的身前。重鸳看着九崇的背影,有种莫名的感动。连她都打不过的人,九崇更是打不过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冒着丧命的风险来保护她。    这让她,怎能不拿九崇当家人呢?    重鸳借着九崇的掩护,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红线一扔,然后抬脚绕过他走了出去,几步凑到萧黎身边:“师父,你怎么来了?”    萧黎没说话,目光先落在了红线上一瞬,后又越过重鸳,看向被法术束缚的凌绡:“为何没去幽冥司?”    “这不是乞巧节嘛,我就……”重鸳边解释,边觉得有些不大对,萧黎怎么知晓她没去幽冥司?难不成……“师父,你去幽冥司找我们了?”    萧黎偏开目光,没说话。    每次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萧黎竟然能随意出入幽冥司,她怎么不知晓?叶殊这家伙的冥王是怎么当的,真以为她岁数大了不中用了,就敢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主不禀报了?    看来待那日得了空,她真得亲自回去一趟,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幽冥司的老大。    正在她出神间,萧黎淡淡的开了口:“为师要前往睦州,你可要同去?”    这还用问?    “当然要去呀,”重鸳扬着笑脸,看着萧黎邪邪的笑起来,“师父,你来这里寻我,不就是要带我一起去的么?”    “嗯,”难得的,萧黎竟然应了一声,“你还有点作用。”    哎哟,萧黎这算是在夸她罢?这种被人需要的存在感,真是暌违已久了,重鸳有些沾沾自喜:“师父,我们现在就出发罢。”    说完,重鸳转头收了凌绡身上的法术,然后凑到九崇身边,沉声吩咐:“九崇,你且将这位姑娘送到幽冥司投胎,然后再告诉叶殊一声,哪日我去找他好好聊聊。”    “姑奶奶……”    “去罢去罢。”打发完九崇,重鸳跑回萧黎身边,“师父你放心,幽冥司冥王同我是旧相识,也识得我这个属下,凌绡去投胎的事儿交给他办不会有问题的。”    可显然,萧黎在意的并非这个:“你……认识叶殊?”    她认识叶殊不奇怪,因为叶殊是她一手提拔上去的,可萧黎能精准的叫出叶殊的名讳,这就有点神奇了。    “师父,也认识冥王?”    萧黎没有立刻回答,眸光深沉似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才说了句:“见过几面,并不熟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在将要下桥的时候,重鸳蓦地发现萧黎手中的红线已经不见,她回头张望寻找时,正看到那根红线安静的躺在桥中央,像是被遗弃了一般。她心念一动,扬手将它收了起来。    “怎么了?”    萧黎的声音,隔了老远的传来。重鸳回头望他:“没事呀。”    “跟上来。”    “好。”    **    重鸳发现,和萧黎相处的时间越长,就愈发觉他这人不怎么讨喜。怎么说他们也相识这么多天了,师徒相称关系挺亲近的,但她总能清晰的感觉到,萧黎在有意无意的防着她。    比如说,接下来他们要去做什么,萧黎不仅没同她说过,就连一点要同她说的意向都没有。    睦州城外。    青山绿水环绕,芳草夹道,花香洋溢,时而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划过,衬的这四周幽静又惬意。    一条狭长小路上,萧黎缓步而行,重鸳则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她已经许久没出过幽冥司,更是许久没有来过这么清幽宁静的地方,心上有种莫名的愉悦。    “哎哟,”重鸳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退开两步,揉着自己撞疼了的鼻子,“师父,你走路便走路,为何突然停下来。”    害得她直接撞到了他身上。    萧黎斜睨了她一眼,一副她恶人先告状的神色。重鸳当做没看见,揉着鼻子走到他身边,这才看到前方地上躺着一个人。    衣着褴褛,头发散乱,看那瘦削的骨架,似乎是个孩子。    重鸳几步上前,蹲下身来将侧躺的人翻过来,右手拂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男孩有些红肿的脸庞便露了出来,瞧那模样也就是七八岁的年纪,鼻息尚在,许是刚刚同人打了架,别人瞧他被打晕了,便将他自己丢在了这里。    “还活着。”    萧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俯身抬手在男孩脸上一拂,不多时男孩便动了动,眼帘一点点的睁开。    因他眼睛被打的肿了,只能露出一丝小缝隙,他先是看到了重鸳,继而又扭头,看到了一旁负手而立的萧黎。    “爹……”    什么?重鸳蓦地瞪大了眼睛,视线在萧黎和男孩之间穿梭。他方才没听错罢,这个男孩好像叫萧黎……爹?    “爹爹……”男孩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许是腿脚被揍得不轻,他只能跪爬着挪到萧黎脚步,伸出一只和了血和泥的脏兮兮的手,抓住了他衣袍的下摆,“爹,你不要再离开翎儿了。”    重鸳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看着萧黎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忍不住问:“师父,你已经有儿子了?有儿子还不算,儿子都这般大了?啧啧,当真人不可貌相。”    说罢,重鸳将地上的男孩扶起来,用袖子大喇喇的替他擦了脸上的灰尘和眼泪:“别哭了,你爹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找你娘罢。”    “好,”男孩把眼泪一擦,笑了起来,“爹爹回来,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和娘了。”    重鸳瞧着他一瘸一拐的往前跑,追出两步之后,才发觉萧黎没有跟上来,于是她回头催他:“师父你在发什么呆呢,快回家罢。”    萧黎被她这话唤回了心神,抬脚走过来:“他不是我儿子。”    **    一路上,重鸳已经把男孩的身世打探了清楚。    男孩叫乔翎,七岁,家主睦州城外的清河村。两年前他的父亲外出后便再没有归来,自此他便和母亲相依为命,直到如今。    “鸳姐姐,”乔翎拉着重鸳的手,但眼神却小心翼翼的看着萧黎,“爹爹好像不喜欢翎儿了,都不同翎儿说话,也不朝翎儿笑,翎儿记得,以往爹爹最喜欢给翎儿当马儿,驮着翎儿到处跑了。”    哎,重鸳那上了年纪的心,硬生生被这孩子给叫年轻了,虽然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今年多大岁数了,但被这孩子叫上一声姐姐,还觉得挺受用的。    重鸳一张俏脸上乐开了花。    “你别理他,”重鸳低头安慰乔翎,“你爹就长了一张冰块脸,整日里不说不笑的装高深,其实他心里想说的话可多了,就是张不开嘴。”    “真的么?”乔翎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她。    重鸳想说真的,可是周身一冷,她感觉到自己快要被身侧那两道凉凉的视线盯出窟窿了,于是她僵硬的转头看萧黎,对上了萧黎冷漠的双眸,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师父,你这么瞧着徒儿做什么,徒儿方才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一路沉默。    直到到了清河村村口,马上到家的乔翎活跃起来。一边用手拉着重鸳,一边用眼神盯着萧黎,确定他在后面跟着,才大胆的往前走。    过了一座小木桥,有一个小院子,院子中围着三间茅草房,其中一个的房顶上,正向上冒着炊烟。    乔翎打开院子大门,跑进去:“娘亲,翎儿回来了,翎儿还把爹爹给带回来了。”    不多时,从茅草屋的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打扮朴素的女子,容颜清丽,与乔翎有七分相似。    “翎儿。”    乔翎一见她出来,便张着手臂扑了过去,口里甜甜的唤着:“娘亲。”    女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后,才发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角肿的老高,笑意慢慢僵在了唇角,脸也板了起来:“又同旁人打架了?”    “是他们不好,”乔翎愤愤道,“他们又说爹爹已经死了,说爹爹是杀人凶手,是坏人,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女子听了乔翎的话,一时有些恍惚。    “娘亲,你看我把爹爹找回来了,”说着,乔翎跑到萧黎的身边,不知是哪来的胆子,竟然直接拉住了他的手,拼命的向女子那方拽着,“娘亲时常说,爹爹是这世上长得最好看的人,翎儿找到了爹爹,是不是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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