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绵绵雨丝从空中坠落,在晴风脚边汇成了一小滩,染湿了她的裙摆,凉风随之皱起,冰凉的刺骨。晴风忍不住又往房檐底下缩了缩,揽紧了衣襟,身子依偎在墙角,打起了瞌睡。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半睡半醒之间,好像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两条稍显肥硕的大腿映入了眼中。她抬头向上,对面的人弯腰向下,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不是九崇,晴风满脸的失望。 相较于她的安静,对面的女子显然被她的眼睛吓到,惊呼了一声,待借着烛光看清她的模样后,女子眼睛飞速的转了转,一抹诡异的笑浮现在唇角边。 “姑娘,这大雨天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除了那个人,竟然还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晴风坐直了身子:“我是找不到家了。” “这样……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大半夜的也雇不到马车送你回家,”女子伸手去扶她,“不如你先和我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明天一早我想办法送你回家。” 真是遇到好人了!晴风眼眶一热,眼泪在里面滴溜溜的打转:“嗯。” 马车在一家名为翠红楼的地方停下。 晴风跟着女子下了车,脚一落地,便觉眼前烛火通明,精致的小楼很是漂亮。门边站着好几个打扮漂亮的姑娘,身上穿的衣裙也是花花绿绿,颜色要比她身上的好看许多。 女子见她发愣,走过去笑了一下:“怎么了？” “她们的衣裙真好看。” 她果然没看错,这丫头也就眼睛吓人点,其实人跟傻子没什么区别。不过谁让她长得不错呢？楚楚可怜的模样,那些个王孙贵胄最是喜欢了。她还可以给她编一个身世凄惨的故事,博取大家的同情。 这样白花花的银子,可就大把大把的来了。 “一会儿也给你找一套这样的衣裙,怎么样？” “给我？”晴风有些不敢相信,“娘娘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 “没事,”女子拉着她的手往门内走,然后指着几步开外铺着红绸子的台子,说,“要不这样,你看我年纪也大了,不喜欢总站着。一会我送你一套衣裙,你帮我在那台上站一个时辰,如何？” 就站着？这个简单。晴风一口应承下来:“好。” 房间内,一位姑娘不仅送来了一套淡粉色的襦裙,还亲手帮她把衣裙换上,系好腰间的流苏。随后又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替她把头发理顺,挽起了一个漂亮的髻,还送了一根珠钗给她。 晴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好了。” 晴风站起身来,虽然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很好看,但……她抬手将胸前的肚兜向上提了提,有些为难:“这个,是不是太低了点。” “不低,”姑娘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他们就喜欢这样的打扮。” 他们？是谁？ 还没来得及探究,门就被从外面推开,带着她来的女子走了进来,见到打扮好了的晴风,很是满意的点头。 “柳妈妈,”姑娘见她进来,打了声招呼便退了出去。 柳妈妈上前拉起晴风的手:“走罢,你帮我站一个时辰的台子,明儿个一早我就找马车送你回家。” 柳妈妈这是个好人。 晴风点头:“好。” ** 晴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高高的台子上,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台下四周摆满了木桌木椅,越来越多的男人聚拢过来, 穿的大多光鲜亮丽,就那么三三两两的围坐在桌子边,抬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 无数道目光同时投射过来,晴风有些手足无措,她怎么觉得这些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像极了她平时饿的不行,乍一看到满桌子的菜时的那种感觉呢？ 好像要把她吃了! “各位官人,”柳妈妈站到了她身边,晴风忍不住凑到她身边,躲到她身后,“这位姑娘名唤晴风,从异乡而来,无奈身上没有盘缠无法回家,所以来了我这翠红楼,希望能攒些银两。” 柳妈妈拉着晴风的手腕,让她站出来:“各位官人出个价吧。” 银两,出价,这些都是什么意思？晴风不明白,张口询问,可声音却被台下面嘈杂的声音给盖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我出一万两!” 有个男人在喊,晴风忍不住凑近柳妈妈:“一万两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柳妈妈话音落后,径自下了台。不一会儿,喊出一万两的男子从一旁走了上来,站在晴风身边,咧嘴笑了一下。 “果然,离近了看小美人更美了,”说着,那男子抬手,去摸她的脸,“今晚……” 话还没说完,男子只觉伸出去的手掌一痛,待反应过来时,手似是被刀划了一下,鲜血霎时流了满地。 他哀嚎着看向眼前,只见方才的女子已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挡在了身后。 “是你!”晴风看着九崇的侧脸,兴奋得不得了,“你没走？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九崇确实没走,因为他想看看晴风到底耍的什么花样,起初他还怀疑她用的是苦肉计,直到看着她跟着老鸨进了青楼,才终于确定下来,晴风应该不是装的,她是真傻。 “走。” 九崇沉着脸说了这么一个字,可晴风却犹豫了一下:“我不能走,我穿了这身衣裙,答应了柳妈妈……” 把她卖了,还打算帮别人数钱？ 九崇没等他说完,抬手捏了个诀,两人转瞬便离开了青楼,落在了城外的树林边。 雨已经停了,但天却很凉,刚一站定,晴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九崇眸光一动,抬手解下自己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喂,”晴风垂眸,看着他替自己系着披风的带子,“你叫什么名字？” 九崇将系好的披风向前拉了拉,遮住了晴风胸前露出的那抹春光,然后偏开视线:“九崇。” 九崇,晴风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哪个九,哪个崇？” 九崇好脾气的给她说了一遍,只是刚说完,就见晴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细小的银针,左手抬起,银针直直的朝指尖刺了上去。 “你这是做什么？”九崇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们那里都笃信十指连心,将喜欢的人的名字刻在手上,那名字就会自己化进心间,一个人这一世,只能刻一个名字,”晴风看着九崇,在清冷的月华之下,扬起一片灿烂的笑,“我喜欢你,我要把你的名字刻在心上,从今以后就算回不去家,见不到娘娘也没关系,我就跟着你。” “不可!” 她这么傻的一个丫头,知道什么叫喜欢？ “怎么了？”晴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里面闪着单纯的光芒,“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才相识一日,怎能谈得上喜欢？ “我……”触及到她有些伤痛的目光,到嘴边的话最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我是怕你后悔。” “我才不会!”晴风推开九崇的手,拿着银针仔仔细细的在指尖刻着他的名字,“晴风最喜欢九崇了,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银针刺进指尖,并没有流血,而晴风眼角眉梢也全然没有疼痛的痕迹。难道,六界之外当真有这么一个地方,是以将名字篆刻到指尖为习俗的？ 九崇只见自己的名字在她指尖闪烁了两下,转瞬便消散了。再抬头时,是晴风开心的笑靥。 他心上莫名一动。罢了,这丫头也不知从何而来,家乡也不知在何处,就算是为了避免她再被人卖了,他也得把她带在身边看着她。 “九崇,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九崇看了眼无边的天际,既然从幽冥司出来了,索性先不回去,三万年之期将至,冥皇自己在外容易有危险,他须得找到她,跟在身边保护她。 “我们去找一个人。” “哦,”晴风很是听话的点了下头,只是……“找人之前能不能先吃点东西,我又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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