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一丝奇诡的光亮透进苏冰的眼眸，让她在层层的黑色迷雾中逐渐苏醒过来。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感受到背后墙壁坚硬的质感。她倒不觉得全身散了架，只是疼得紧，好久没这么疼过了。苏冰伸长了些右臂，企图找到一个承重物借借力，直挺挺就着手下的稻草站起了身。　　当她站好了清醒些，映入眼帘的便是前几日见惯了的场景。一盏小油灯照不亮这黑暗阴湿的大牢，她听得有细碎的声响，一看原是一只肥鼠正欲靠近他们仅存的吃食。她随手捡了个石块精准地赶走了去，再转头，便看见晕躺在唯一的稻草床上的燕洵。　　他们都只着灰暗的囚服，灰头土脸。但当苏冰看到燕洵与她不同的血衣，和青红不堪的面容，她的心又揪了起来。昨日魏帝的无耻行径和燕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她却只能陪世子龟缩在这天牢里。　　燕洵苍白干枯的嘴唇翕动，苏冰赶忙走到水壶边，也未来得及管一旁的星儿，灌了一碗水。她来到燕洵面前，小心地喂了些水。却被燕洵呛出大半，苏冰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四下找巾帕时，燕洵竟醒了。　　苏冰慌乱地扶起燕洵的身子，却听他用微弱的声音道：“冰冰，星儿，是我连累你们了。”　　“是我求你带我回燕北的。”蹲坐在一旁的星儿是有些气恼自己愚蠢的追随的，但面对家破人亡的燕洵，她并不能怪罪。“别叫我星儿了，这不是我的名字。我的本名叫楚乔。”　　苏冰看着燕洵满是伤痕的脸颊和仍旧倔强的眼神，突然伸出手，白皙的右手掌握紧燕洵的手。燕洵一惊。虽在女子里，苏冰算是身量高的，但比起高大的燕洵，小手根本包裹不住。她感受着燕洵手掌的温热和粗粝，“世子，即使像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虽是曾经日思夜想的触碰，但燕洵此刻没有丝毫旖旎的心思。他的脑中浮现起九幽台的种种，却又马上被流音谷底的画面取代。他的内心泛起巨大的波澜，悲痛、感动，却全部化成无言。他盯着冰冰同样苍白的面容和凌乱的发梢，咬紧了牙。“即使山河崩塌、血溅成灰，也要报此仇！”他抽出手反客为主，紧紧捧住了苏冰的手掌。　　　　饱含温情同热血的他们却被突然加强的光亮惊醒。随即听见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一群侍卫提灯带剑径直向他们的牢房走来。便见赵西风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悠悠地吩咐狱卒开了牢门。　　“燕洵世子好福气呀。都成了丧家之犬了，还有两个美人相伴。”　　蜷缩着的燕洵直起身子，不屑地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啊。”赵西风忽然稍举手中的剑鞘，看向一旁的楚乔，“我赵西风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唯独亏，我从来没吃过！你不是很喜欢宇文玥的这个婢女吗？抓你那日，这个贱婢断我两根手指，我今天，就要把她的手指全切下来！”　　燕洵眼中露出狼的冷意，“你敢。”　　随着赵西风一声令下，他的几个侍卫冲向了燕洵等人。苏冰和楚乔一跃而起，手无兵器，却利落地和侍卫打斗了起来，招招凶残。　　可侍卫中一人直指燕洵，将燕洵从破床上踢了下来，拳打脚踢，又一脚踩在燕洵身上。　　“住手！别动。”赵西风歪着头冷哼。苏冰和楚乔看见匍匐在地上的燕洵，愣了神，放下了打斗中扬起的拳头，顿时被制服在地。　　赵西风一脚踩住楚乔的右手，露出两根断指，“贱人！欠我的还记得吗？今天我就要拿你的命来还我的手！”　　燕洵被踩在地上不得动弹，“赵西风，你冲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而一旁的苏冰不断反抗背上的压力，却无济于事。　　赵西风睥睨着楚乔，道：“你的命贱！不用我，自然会有人送你归西。我只要几根手指就够了。燕洵，要不你还给我？”　　苏冰一惊，失声道：“世子，不要！”　　她看向燕洵。燕洵的脸上很平静，“好，我答应你。”　　苏冰惊呼，“世子！”想挣脱束缚冲到接过刀的燕洵面前，却被更大的力道恶狠狠地制住。　　这一刻的气氛阴沉宁静。赵西风满脸笑容，看着接过刀的燕洵。　　却被苏冰一声喊闹打断：“燕洵！我不准你为她那么做！”她们燕北的世子，是燕北天空自由的雄鹰，还要在战场杀敌，在草原驰骋，怎么可以为了楚乔自断两指？　　“她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苏冰冷冷一笑。她从来不知嫉妒为何，此时也只能硬生生地佯装了。　　赵西风听了苏冰的话，看向那张清秀绝美的脸蛋，顿时有了兴致。“燕洵，你可真是好福气。都成了阶下囚，还有美人为你争风吃醋。这么好看的美人，你不要，就跟了我吧。”他示意手下放开苏冰。苏冰内心欲呕，却又在没了压迫下迅疾扑到了燕洵脚跟前。　　“燕洵，那我在你心中算什么？”　　燕洵拧眉，“冰冰，别闹。用我两指换阿楚性命，值得了。”　　苏冰轻轻攥上了燕洵的右臂，这只她刚才还细心捧护的臂膊。“我不准你为她那么做。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赵西风冷哼一声，和手下们相视一笑，“哟，还真嫉妒上了啊！”　　燕洵眉宇一沉，他淡然乖巧的冰冰，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赵西风冷笑，“燕洵，再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燕洵的目光落在死死攥住他衣袖的手上，眸色愈暗，手臂用上一半力道，苏冰一个踉跄，被狠狠摔到地上。　　“楚乔，都是你，你为什么不要脸地跟来？”　　燕洵握紧了手中的刀，“苏冰，你这样，是我看错了你。”　　苏冰心口一疼，咬紧牙凝视着燕洵，“是啊，你确实看错了我。赵西风，你不是让我跟你吗？”苏冰倏地站起身，走向赵西风。　　赵西风满脸□□，紧紧盯着向他走来的美人。直到苏冰走近，他喜上眉梢，却只感到一阵狠力向他脖颈致命地撞来。　　所有人心房一瞬收紧。一瞬是多久？也许是那抹倩影走近赵西风面前的时间，也许是她毫不犹疑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赵西风劈去的时间。　　“你们的公子现在在我手里，不想他死的话，就放了他们。”苏冰在身后紧紧扼住赵西风，手中是藏了多时的匕首，侍卫们惊慌失措，手下出神，再无动作。“燕洵，楚乔，快走！”　　她顷刻间逼近赵西风，却只听赵西风怒骂，“你这贱人！放开我！”　　燕洵一愣，却又马上回过神来，“冰冰，要走一起走！”　　苏冰焦急得紧，只能加大扼制赵西风的力度，大喊：“来不及了，你们快走，别管我！”　　赵西风的侍卫一时回过神来，齐齐冲向苏冰。燕洵身上没了束缚，却纹丝不动。　　苏冰掰过赵西风的身子手忙脚乱地抵挡把把利剑，四下躲闪，手无兵刃的她很快落了下风。燕洵和楚乔奔向她，帮忙着一起搏斗。　　苏冰手中挟持着赵西风，行动极为不便。在几下打斗间，竟让赵西风溜出了手中去。苏冰本受了重伤，经历了刚刚的强烈情绪，如今也是勉强打起精神。一股狠力猛往她的肩胛撞来，她吃疼。　　恍神间，她看到赵西风狠厉的目光和直取燕洵要害的利剑。　　仿佛用尽一生气力，她飞快冲到燕洵面前，一把推开了他。她有些吃疼，低头一看，那把剑竟刺穿了她的左肩。　　她还未有什么感觉。迅速地将手中的匕首划向赵西风。　　“哎，左肩都伤了多少次了。”不过一瞬，苏冰的四肢百骸仿佛抽离，脑中回荡着虚幻的飒飒风声，内心只有这个想法。　　还来不及再想下去，她却感觉天色突然黑了，径直沉沉地倒下去。随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知何时，她却突然感觉被人扶起，落入一个温暖厚实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