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一场在z大做主场的学术交流会,到场的都是学界泰斗,还有一些驰名中外的教授,这样的阵仗就连平时趾高气扬的朱语都谦虚的拿着笔记本请教。 她坐在第五排,台上是c大费惠淑教授在报告自己的研究成果,讲的是关于唐三彩的研究,前后耗时15年。 时光总是在这样不求名利的看似枯燥的研究中流逝的飞快。 演示文稿上那些色彩明丽,惟妙惟肖的陶俑历经上百年而不褪色,它们站在历史的风尘里仿佛在嘲笑人们的无知,愚昧,任何的爱恨,在历史面前,都被那些繁华精致的古物所取代,透过唐三彩你看到的永远都是一个繁盛安定的唐朝,而不是那个混乱的,苟延残喘的晚唐。她有的时候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自己也能静下心来,去做一场十几二十年的研究,在那些古物里,倾尽一生去寻找历史的真相。 只是苏韫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草草的研究报告,于学术而言,是不敬。 全场掌声雷动。 15年的倾心研究确实不是一般的研究可以比拟的。 这个课题,还是爷爷在世时开始的。现在,都15年了。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起身离开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瞥了一眼时间,才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发短信的人正是费惠淑教授。她回头寻找台上正忙着与系里教授合影的她,费惠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感受到她的视线,对着她温柔一笑。 费惠淑呡了口咖啡,用勺子轻轻搅拌着,“你太瘦了,女孩子要懂得照顾自己。”勺子在杯壁上轻轻撞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我那天和你爸爸通过电话,别恨他了,小韫。” “您也觉得我不该怪他吗?” “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活在仇恨里,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费惠淑抓住她的手,目光温柔。“生活不是只有这些,你可以跟着我做研究,我昨天问你的导师看得出来他很器重你。” “阿姨,我这样的人,心思杂乱,做不了研究的。” 她不答,叹了口气,想起找她的真正目的,“对了,这个周末z市有个私人收藏品的展览,他们请我去做鉴定,你跟我一起去吧,里面有一个陶俑就是老师之前收藏的。” 苏韫心动了一下,那个唐三彩的立马俑是爷爷生前最喜欢的藏品,这些年也是遍寻不获。 周六那天下着绵绵的阴雨,主办人派车来接费惠淑,苏韫和她一起坐进了车,黑色的林肯加长,开车的是穿着一个花衬衫的俄罗斯男人,袖子高高的卷起,左手袖口露出一部分狰狞的文身。苏韫坐在后座,看着那个男人手上结实的肌肉,若有所思。 举办的地点是老城区一个有些年头的画廊,入口在一条长长的小巷里,很小的一扇木门,门上还有一些霉印,推动时还有嘎吱的声音,黑色的一块小牌匾上面刻着“乌衣画廊”,没有人带路根本找不到这样偏僻的地方。谁又会想到这样的地方里回放着几百上千万的珍宝呢?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西方男人,弯腰恭敬的请她们进入。画廊里大概站了十几个这样穿西装的人,都很安静的待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画廊分了两层,一楼挂了很多油画,应该是主办人的私人藏品,展出的都是现代的名画,虽然单看都不是珍品,但每一幅画作的售价都不低于四位数,苏韫粗粗看了一眼走廊上的画,至少不下100幅。 楼下零零星星有几个看画的人,低声讨论着墙上那些油画的特点和缺陷。暖色的灯光照下来,苏韫静看了其中的几幅竟发现每一幅油画居然都有其自己的亮点,还有些甚至都是二三十年前的油画,现在市场价已经不下5万。 她们在楼下稍微转了一会儿就上楼去,木质的楼梯铺着湖绿格子的地衣,踩上去,鞋子轻轻落在木板上的声音静谧美好,相比那些装修的气势恢宏的大厅,这样安静的画廊确实更适合艺术栖息。 二楼是个不大的阁楼,楼梯口处还挂着几幅水墨画,她看了一眼落款,张大千,齐白石,刘海粟……一般的博物馆都难得一见的名家之作。 主办人是个俄罗斯男人,蓄着络腮胡,穿着prada的印花衬衫,看到费惠淑笑着过来和她握手。他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健壮,但并不魁梧,右手的大拇指上带着一个有些年头的猫眼蓝宝石扳指,浓艳的深蓝色。袖口扣着蓝宝石的袖扣,颜色较那个扳指浅一点。男人讲的是中文,她和费惠芬客套的时候,苏韫听到身后传来的上楼梯的脚步声。 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拾级而来,楼梯上的光线很暗,他走的很慢,边走边欣赏楼梯上挂着的油画,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站在昏暗的暖黄色灯光下好似从油画里走出来。他的神情隐没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冲淡了脸的轮廓。 那个俄罗斯男人罗杰叫了他一声“Eric”,林琛转过头望向楼梯上方的他们,慢慢地走上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们讲的是英语,年轻男人说话的调子有些慵懒,他们似乎很熟络,男人向他介绍费惠淑和苏韫,他回过头对她们点头示意。她这才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东方面孔,意外的是五官却棱角分明的几乎锐利,也许还有为数不多的一点混血。他的头顶上方是一盏吊灯,苏韫站在他身后,由于身高的原因,正巧处在了阴影里,男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会客厅里有两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中式的木椅上,见罗杰带他们进来纷纷站起了身。 桌子上放置着好几个高高的东西,都用红布盖着,侍者掀开了第一块红布,里面放着的正是唐三彩的黑色立马俑,这件在唐三彩马中的尺寸并不算大,但胜在保存完好,做工精致。 苏韫向罗杰提出要买下这件立马俑。 “小姐,我只是一个中介人,今天是交货,这并不合规矩。”苏韫愣了一下,忘了还有这样的规矩。 “很抱歉,时间紧急,是我考虑不周。”苏韫看看罗杰,又看看那件立马俑,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那,请问买主是谁?这是我爷爷生前最喜欢的物件之一,我想买回它。” 她望着罗杰的眼神里带着希冀,原本就是漂亮的脸庞,江南女子,含水的眼眸更是盈盈动人,她的眼神也似一幅画似的,竟让人联想起《蒙娜丽莎》那个神秘的笑容来,原来一个眼神也可以传达出如此多的情绪。 罗杰犹豫着,正要开口,林琛忽然和罗杰讲了几句,语速很快还省略了很多只有他们知道的内容,只见罗杰挑了挑眉,随后便告诉她“林先生愿意将它送给你。” 她在惊讶男人过分的慷慨之余,果断拒绝,“我想买下它,而不是经受馈赠。” “既然是遗物,本就该物归原主。”男人开口说话了,低沉的嗓音,淡漠疏离的同时也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林先生我真的很感激你愿意将它让给我,但是无功不受禄。”苏韫站在被他身形挡出的一片阴影里,只有上半身照到一些灯光,暖黄色的,映在她的眼眸里,宛如一方潋滟的琥珀酒。 他两指夹着一张淡金色的名片递到她面前,“价格的事你可以联系我。” 苏韫如释重负,露出一抹笑容,小心翼翼的将名片握在手中,“谢谢!” 林琛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间的举手之劳。 费慧芬鉴定完唐三彩的真假就结束了这次的一行,她跟着费慧淑下楼,听到身后男人和罗杰不高不低的声音,他的英语就没有中文那样清楚了,夹杂着俄罗斯人的弹舌音,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鬼使神差的转过头,林琛正低着头,双手上的白手套分外显眼,右手还握着一个手电筒,她眼前有绿光一闪而过,是宝石折射出来的亮光。 手中的名片上只有几个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林琛,EriT投资公司中国区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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