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只拿走了几幅爷爷的书画作为纪念,其余的东西都留给了她。  书房里放了好几个架子的东西,爷爷的字画都放在红木箱子里,当初写的时候都是随性之作,都没裱起来,只是简单的收在箱子里,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泛黄。  不好拿那些不好的东西来送人,苏韫最终挑出了几幅保存的比较完好的,却犯了难,不知到底该选那一幅,索性都去裱起来再说。  书房里摆放了不少母亲的照片,看着安静的不像话的房间,回头看到床边妈妈爷爷还有自己的合照。  照片上的母亲,温婉秀丽,一袭素白的刺绣旗袍,慈爱的护着被抱在爷爷怀里的她。  苏韫悠悠的看了很久,越看鼻子越酸。  从柜子上拿了瓶龙舌兰,慢悠悠的将酒倒进古典酒杯里。酒还是溅了出来溅到她手上,冰凉的,慢慢冷进心里。宿醉的话明天头一定会疼的裂开来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她有太多愁绪,只好借酒消愁。一杯辛辣滚刀子一样的从喉咙下去,酒入愁肠,醉已三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人蜷缩着躺在床边,酒瓶掉落在床下。一晚上没盖被子,喉咙干的难受。  头疼的快裂了,幸好今天的课只在下午,她有一个早上的时间休息。  拉开窗帘,热烈的阳光闯进来,她眯了眯眼,一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还是好几个未接来电,该来的总会来,怎么也逃不开。  “你怎么不接电话?”  劈头盖脸的责问,苏韫怏怏的,“昨天事情比较多,没看到。”  “过几个礼拜我来z市,看看你们。”沈怀远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问她“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这里给你安排了几户人家认识看看,你加一下微信。”  她很不喜欢父亲这样的说话方式,他对悦宜说话时永远都是挂着笑脸的,而对她时,却是命令,“我不感兴趣。”  “婚姻大事,你还跟我讲兴趣!你刘阿姨给你……”  苏韫一下子挂了电话不想再听,无视身后的手机铃声,将手机扔到被子上去洗漱。  镜子中的苏韫,头发乱糟糟的,眼神也没精打采,还有深重的黑眼圈。  她有点反胃,烦躁的吃不进任何东西。看了眼冰箱,里面只剩下几瓶酸奶。  今天的风格外的大,开了窗,吹了窗帘鼓起一个大包。满屋子都盛满了阳光,风一吹,满室的阳光都晃动起来,如水一般,唯独荡不进她心里。    袁傅川从柜子里取出茶叶,又拿了两个玻璃杯泡了茶,边泡茶边和林琛聊天,“你有多久没学数学了?”  “九年了吧。”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做学术,怎么就转行了?”  “太清贫。”  袁傅川泡好茶走过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也是,数学学到底也没几年投行来的钱多,尝尝,朋友寄给我的好茶。”  “好。”  “什么时候回国的?”  “去年年底。”  “有女朋友没?没有我给你介绍。”  “学长你饶了我吧,我姑姑前几天还让我去相亲。”  袁傅川看了眼他算的过程忍不住叮嘱他,“说真的,你也不小了,等你到年纪就知道了,现在我闺女的一声爸爸比什么都强。”他拿起茶杯对着杯子轻轻吹了几口气,小啜一口。  “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叫过日子,你们年轻人不懂。”  年轻吗?他觉得自己不年轻了。  “好。”中途有个学生进来问问题,他一直坐在边上等袁傅川跟学生讲完题目,中间打量了一下袁傅川的办公室,盯着墙上一副说实话画的不怎么有水准的油画看了会儿,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学长所说的这种生活早几年他还没想过,现在忽然觉得这样的下半生也不错,突然就想到了苏韫,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缘分这种东西真奇妙,兜兜转转,跨了两个国家,他又见到了同一个人,“你们学校有历史系吗?”  “有,你问这个干嘛?”  “前段时间见过z大一个研究唐三彩的教授。”  “我还以为你看上哪个小姑娘了呢。”  林琛呷一口玻璃杯中的清茶,眼睛略弯 “明前龙井。”  学生出去了,门没关好,袁傅川去关上门,在他对面坐下来,“数你嘴刁,怎么你还倒卖起古董来了?”  “利润大,什么赚钱投什么。”  袁傅川不无感慨,当年菲奖教授最中意的弟子也没有留在学校研究学术,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当年那个只有十四岁的清贫少年,他记得那个眸光清亮的男孩,眼里有星辰大海,有光芒有少年的意气,现在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事业有成的商人,十多年的商场生活把他浸淫成一个内敛深沉的男人,从穿着打扮到行为举止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若非五官间还有七分相似他简直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你改行做这个教授没骂你?”  “岂止骂,手里那么厚的书冲着我就砸。”林琛做了个动作比了比那书的厚度,敛起笑容“他说不想再见到我。”  “爱之深,责之切。”  “我明白。一届七个人,最后做学术的就剩了一个。”  袁傅川一拍他的肩膀,不是谁都熬得住那样清贫的生活,“我听美国的朋友说你自己创业了?”  “和朋友合伙开了个投资公司。”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潜力股。”  “俗人一个,都转行了算什么潜力股。”  教授对他寄予的厚望当年谁都看在眼里,普林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永远保持本心不为世俗所动,才是身为普林人最值得骄傲的事,“后悔吗?”  “既然选了就不后悔。”  “不后悔就行。”人生路有千万条,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值得。    一节大课总算上完,苏韫觉得自己的嗓子又疼又痒,连吞咽都觉得疼,头疼倒是好了一点,只不过人越来越晕。  晕晕乎乎的走在学校里,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了,走路越来越慢,短短一段路她不知走了多正思索着现在的人怎么都喜欢这款车,车里的人开了车窗,“苏韫?”  “嗯?”苏韫显然反应慢了一拍,半眯起眼睛打量着车中的人。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他说着,真的开了车门,修长的腿已经跨下了车  苏韫还没想好拒绝,慢半拍的反应让她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间,林琛都下了车,她再拒绝反而矫情。  林琛帮她开了副驾驶的门,自己走到另一边。  “砰”地一声传来,苏韫这才意识到他此刻已经坐进了车里,坐在她的旁边。重感冒让她的五感都变的有些迟钝,但现在,她的感觉又清晰起来,苏韫偷偷打量着他,林琛今天穿的是比较休闲的西装,也不像是来办正事的。本来是要回宿舍的,反正离家业不远,让他自己选一下喜欢的一幅书画也好,省的自己多跑了。她想着,也没转过头去,视线一直落在林琛身上。  他似乎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偏过头来。  四目相对,苏韫微眯着眼,脸上还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她问到“林先生怎么会来z大?”  “来看一个朋友。地址报给我。”  苏韫报了地址,又想到应该去趟药店买点感冒药“能在药店停一下吗?”因为生病她脸色是苍白的,  他点了点头,双手熟练的打方向盘调转车头,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白皙,有亮光闪了一下,苏韫下意识的找那个反光源,林琛左手袖口处露出了半块手表。  江诗丹顿。  苏韫默默转过头,看向前方,她家离学校不远,附近就有药店,她没指路,没想到他已经找到了。  苏韫还没等他停下就先解了安全带,“这里不好停车,我下去买一下。”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去推开车门,用力推了一下车门没推开第二下才推开了。  林琛坐在原地看着车窗外苏韫脚步虚浮的走进药店,很倔强的女孩。她站在风里,穿了卡其色的风衣单薄的好像风一吹就可以的飘走。  他心软的停下了车,可他从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他的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了几下,正犹豫着孙韫已经从药店出来了。  她手中拿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杂七杂八很多药盒。林琛看着她艰难的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只是普通的感冒应该不至于虚弱至此,但苏韫的样子显然不是可以装出来的,甚至在强装着自己没有生病。    他把车停稳,眼角余光瞥到座位上的苏韫一点动静都没有,“苏韫?”  她好像睡着了,林琛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苏韫感觉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探上自己的额头。她努力睁开眼,才想起自己还在林琛的车上。  “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冰凉的触感略微停留一下后就抽离了,好在她清醒了一点。  “不去医院,我吃点药就好了,谢谢你。”她解开安全带去够副驾驶的门把,用力推开了一条缝。  她合上车门的时候林琛已经站在外面等她了。  “我送你上去吧。”  她顿了顿想拒绝,他似乎看出来自己的不情愿,问道“怕我图谋不轨?”  “不会。”林琛这样的人虽然不一定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至少也不会自降身份做什么下三滥的事。她只是不习惯受人帮助。  苏韫拒绝了被扶着,林琛帮她拿着那个装了药的塑料袋还有包。她靠在电梯壁上,电梯上升的时候有股下坠的力量拉着她,她突然难以支撑的倒了,模模糊糊只知道林琛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臂,拽住了她下坠的身体,有力的,带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苏韫恢复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房间的床上,房间的门还开着门外传来开水沸腾的声音。  她额头上放着冰袋,有点冷,她伸手扯掉了冰袋坐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了温度计。  林琛扶她进来的时候也打量过她的房间,厚重的深色窗帘,方方正正的茶几,好几个柜子的书架,书放的很满,除了历史类的书籍外还放了一些语言类和经济学的书独独没有时尚杂志,很简单的摆设,桌面上连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摆件都没有,很硬朗的风格。  床头柜上还有半瓶开着的龙舌兰。  他在那个塑料袋里找退烧药的时候还看到了别的药,感冒药,止痛药,胃药。  他从厨房把热水拿出来的时候苏韫已经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温度计。  “先把药吃了。”  苏韫默默从他手中接过,白的没有血色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滑过,林琛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  “谢谢,麻烦你了。”  苏韫在沙发上坐下来,含着温度计,手里捧着水杯。他都忘了水是刚开的,还不能喝。  时间好像过的格外漫长,直到手机震动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沙发上干干的坐了一分钟。  电话是渡边打来的,他看了一眼垂着眼含着温度计的苏韫,手指在屏幕上上滑,挂掉了电话。苏韫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往卧室走。  很知趣,但也很敏感。  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林琛跟进去,苏韫把温度计取了出来,看了一眼正要放下,林琛已经从她手中拿过。  39.2。  苏韫很不自在,拿回他手中的温度计。林琛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她不想管,“林先生。” “我爷爷的书画都放在书房,你自己挑一幅吧。”  林琛跟着她走进书房。  好几个红木架子靠墙放着,墙上摆放着一些清末民初的瓷器,还有些别的艺术品,墙上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看模样应该是她的母亲。苏韫在一个红木箱子前蹲下来,她弓着背,半跪在地上,吃力的抬起木盖,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书画。苏韫拿出上面几幅,站起来的时候,明显脚步不稳,手放在箱子上撑了一下。  苏韫将它们轻轻放在箱子上一一展开来,林琛弯下腰。因为重感冒,她的鼻息声很重,在这静谧的不像话的房间里更是清晰可闻。  黑色的书法字在她素手卷开显现出了原本的面目。  苏老先生擅长行楷,字体偏于瘦长,有些泛黄的宣纸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八个大字——克勤于邦,克俭于家。  “它保存的不太好。”苏韫说着,正要去卷开另一幅。  “就这幅吧。”  “不再看看别的吗?”  “不用,我父亲很喜欢这句话。”  她隐隐推测他的父亲的职业,兴许是学者,兴许是军人或者政客。唯有那样的职业才会喜欢用这样的字句来勉励自己吧。也唯有那样的家庭,才能养出林琛这样内敛的性格。“那你父亲一定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苏韫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装作专心的的将字画放好,上锁。“很抱歉,原本想裱好再给你的。”  林琛站在她背后,并没有说话。  她再次站起来时,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的照片上。  “你和你母亲长的真像。”  “很多人都这么说。”那是张黑白色的照片,是她妈妈刚念大学的时候照的。照片上的母亲笑的阳光灿烂,隔着黑白的相片都能感觉到她暖暖的笑容。她对这个话题有些反感,还好林琛已经识趣的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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