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去

又是新的一天，吴文予早早的化好妆，出门。前段时间公司有个项目向全公司上下所有部门征集新颖的创意方案，能够设计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一直是她的梦想，这次难得有向梦想靠近的机会自然不会白白放过。吴文予昼夜不停的进行前期的筹备工作，花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在这个项目上，对目前兴起的热门游戏的前景做了清晰的评估和资料收集、以及创意构思。为了保证质量，还向部门里曾有过相关经验的同事江麦咨询了不少意见。终于在指定日期前赶出了三套风格不同的方案。今天是宣布最终结果的日子，吴文予急切想赶去公司看自己的方案有没有被选中。　　来到公司，关于新项目的公告板前已经挤满了人，江麦站在人群中，洋洋得意又神气十足地正在和周围的同事攀谈着什么，笑容愈加浓烈。吴文予走上前，竟然在被选中的策划里看到了江麦的名字赫然在列，而被展示出来的她的作品里看到了自己那份方案的影子，从设计稿到文案的很多地方都“借鉴”了自己的想法。难以置信的盯着看了数十秒，吴文予觉得头皮发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当着全场人的面，怒斥道：“江麦，为什么你抄袭了我的项目方案？”　　江麦不屑的瞥了她一眼，讥讽着开口：“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你那点事，连裸贷这种下流事都做的出来的人，现在又想仗着嗓门大空口无凭就把我熬夜赶出来的项目方案说成你的吗，更何况我曾在游戏策划部门有过相关经验，而你又有什么？”　　晓敏见状也开始应和：“吴文予你是不是以为有总监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抢夺别人的劳动成果了，当年裸贷的事情也是，你别以为大家不提就是忘了。”　　吴文予脸色刷地变白，颤抖着双唇，光是瞪着江麦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两年前的丑事被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揭开，刚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淌血。周围的人见状立即窸窸窣窣地嘀咕了起来，“裸贷”，“抄袭”的字眼不断从人群中往外冒，充斥着吴文予的双耳，她浑身冒汗，身体虚到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倒下。　　　　夜色弥漫，高楼开始透出灯光，街道上车水马龙。便利店、地铁、车站……人们带着一身疲惫，撕下自己的伪装，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熙熙攘攘，像潮水，奔向各自的生活。吴文予开着车奔驰在路上，车窗外霓虹灯流光溢彩，变幻出各种各样的颜色。冷风从车窗外往里灌，吴文予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衣服。发生了那件事后，她向总监请了假，总监看她面色惨白的模样，终究是于心不忍，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几天。　　经过了几天的休息，吴文予的状态开始好转，虽然心中还是有根刺，轻轻一碰就隐隐作痛。　　刚刚送走的客人是个和丈夫拌嘴而赌气离家出走的女人，穿着拖鞋拿着手机就跑出了家。吴文予接到订单很快把车开到附近，她就那么带着泪痕跑上了车。　　也许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法消解，女人刚上车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老公真的太气人了吧，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一下班就瘫倒在沙发上不动了，活像个雕塑。我又要上班又要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真的很累啊，偶尔抽不开身让他帮个忙顺路带点东西回家，准忘，一点记性都没有，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早知道婚后生活是这样，我当初怎么都不会答应跟他结婚的。还是结婚前的生活舒坦啊，只要操劳一人份的事，也可以随时把事丢到明天…”　　吴文予见她絮絮叨叨地没个结束的样子，忍不住打断她：“你有没有和你丈夫认真的沟通过这些事情呀？”　　女人一愣，“好像没有，一直以来我都是默默地忍受他的这些毛病，直到今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那你和你丈夫好好的谈一次怎么样？毕竟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　　“我……”她还没来的及张口，“叮铃铃——”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她看了一眼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然后显然是很认真的在听对方说话。吴文予看着她的样子，感慨：“也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啊。”　　长时间的沉默后，女人开始跟对方数落起他的各大罪行，说着说着，又委屈的哭了出来。吴文予见状连忙抽了几张纸递过去，也不开车了，停在路边等她把电话打完。　　“估计待会儿要往回开了”，吴文予心想。　　漫长的电话终于结束，女人抬起头，抽抽嗒嗒地开口：“不好意思啊，原路返回吧，我刚才跟我丈夫认真沟通了，他说这段时间的事是他不对，因为我也没跟他开口提起这些事，他并不知道这些琐事会带给我这么大的压力，我以后会学会及时的和他沟通，这样他才有改正的方向。这次的事情也有我一份责任，我一直以为闷着不说他就会注意到，幸好这次有机会开了口，现在心情畅快多了。真的麻烦你了。”　　吴文予听了对方的话，觉得自己心头的这些压力如果说出来会不会好受很多，余光扫到了架子上的名片，她开始踌躇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去一趟顾清的诊所。　　　　女人下车没多久，手机又显示接到了一笔单子，吴文予看了看乘客就在附近，稳稳地开车过去，停车。　　上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日系打扮，长得让人觉得很舒服，利落的短发，脸上带着婴儿肥，皮肤白皙没有什么瑕疵，妆容很淡，不凑近看甚至没法察觉。　　女孩要去的是个偏僻的小区，有点路程。她冲吴文予友好的笑了笑，低下头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又抽出一支笔，用手撑着开始写写画画。　　这个年代还用笔记本并且这么认真记录的人已经不多见了，吴文予对她有点好奇，带着些许探究的眼神询问似的回头看了看她。　　女孩察觉到了吴文予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开口：“我经营着一家日式料理店，当日的菜单都由前一天的想法来定，晚上我闲着没事，就把明天的菜谱和灵感记录下来，它对我来说是无价的珍宝。”女孩带着自豪的口吻说道，然后给吴文予展示着翻阅了一下她的笔记本，笔记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面有些破旧，但是纸张很平整，边角都没有折起的痕迹，显然它的主人将它保护的很好。笔记本里的每一页都画满了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的食物，用彩色铅笔仔细填充了好看的颜色，图画边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也很是娟秀。　　吴文予觉得女孩偶尔露出的小表情十分可爱，产生了想跟她继续交谈的想法。　　“生意怎么样？”　　“刚开那阵很是萧条，现在已经有了一些回头客，生意逐渐有了好转。我的初衷是想开一家充满人情味的店，店铺不必很宽敞，但是要足够温暖明亮，室内的装潢以能让人放松的色彩为基调，墙壁刷成清爽的蓝白色，摆放些原木的家具和绿植，还要有几只懒洋洋的猫咪，朴素却又充满生机。提供的食物以简单的菜肴为主，但是胜在新鲜味美，有些东西看起来很简单却很好吃，简单的东西往往是最考验功夫的。至于客人和我之间，如果能像朋友一样聊八卦叙家常就最好不过了，这样子慢悠悠的在店里度过一天是多么幸福啊，现在我也正在往这个方向努力。”　　吴文予听了心头一暖：“只有一个内心温暖明亮的人才能开出这么一家充满食物香气和浓浓情意的料理店吧，和好朋友一起在一家舒服的店吃简单却美味的食物，把日子过得从容而绵长，是多么珍贵的时光。一个柔弱的女孩能如此坚定地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坦然的面对创业初期人丁稀少的日子，以少见的包容心平和地面对生活中的每道波澜，真让人动容。”　　看着她坚韧的模样，吴文予的心中涌出了一股向前的力量，自己的生活虽然支离破碎，伤痕累累，但是那些好的坏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们没办法改变，只能继续往前走，生活下去，然后成为生活本身。　　“挺下去。”吴文予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凌晨两点，整个城市安静下来。吴文予回到医院，奶奶依旧“沉睡”着，胸部微微起伏，凑近点可以听见她均匀的呼吸，有时候吴文予常常觉得奶奶只是在睡觉，如果忽视身上插着的各种管子的话。要是能替奶奶受这份苦就好了，她想着想着眼眶开始发红。　　“奶奶，今天我碰到了一个女孩，她很有韧性，看着她，我觉得我也能和她一样坚持下去，努力生活。奶奶，你一定会努力醒来的对不对，在你醒来之前，我也会每天每天和你说我身上发生的事，我知道你一定能听到…”说到这里，吴文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　　吴文予轻轻捧起奶奶的手，奶奶的手虽然粗糙但很温暖。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手中传来的异样，奶奶的手在自己手掌里微微抽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下，却让吴文予一瞬间激动到屏住呼吸。她注视着奶奶的身体，依旧是一动不动，但是她不相信刚才发生的只是她的错觉。　　“奶奶！奶奶！”吴文予大声呼唤。　　大概是她的喊叫惊动了外面的医生，医生很快便赶了过来。　　吴文予冲过去握住了医生的手腕，睁大的双眼中满是血丝。　　“医生，奶奶刚才动了，她是不是要醒了！”凝视着医生，她的眼里发出了巨大的光芒，充满了希望。　　“原来是这样啊。”医生耐心地解释，“这是正常的条件反射，植物人对听觉很敏感，你多和你奶奶讲讲话，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吴文予觉得生活好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