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店里的伙计说,有个十来岁的小子到处打听他的事情,连平时喜欢做什么,经常去哪儿玩都问得仔细。 程释想看看那人打算做什么,故意让伙计放出风去,说他今日会到平湖郊游踏青。 凉亭里一坐小半天,除了一个七岁了却连路都走不好,自己摔进河里的小丫头,连牛马都没见过一只。 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重生虽罕见,但凡事有一就有二,凭什么他能重活一回,苏澄便不行。 程释觑一眼插在小桂氏与苏德中间的小姑娘,见她仰着头,一脸兴奋,不时凑趣,忙于让两人聊得更热络些,只差在嘴角贴一颗痣,手里拿一把蒲扇,便是十足媒婆模样。 苏澄也是重生的,就算不能完全肯定,也有九成半的把握。 他心中有了计较,于是起身,加入三人之中。 程释一现身,苏德立刻卡壳。 他们虽不在同一间书院,但士林间偶有聚会,总有碰面的机会,且程释又正出名,少不得有人介绍给他认识。 不论算年龄,还是苏家曾有意与小桂氏相看,苏德都算程释的长辈。只不过,人家是神童,他是蠢材,面对面起来难免紧张。 苏澄愈发恨铁不成钢,偷偷在她爹脚后跟上踢了一下,介绍道:“这位是程哥哥,是从河里把我救上来的人。” 苏德忙道谢。 程释还礼,“我会水,捞个把人上来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不不不。”苏德强调,“我只这一个女儿,她虽顽劣,却也是我心头肉,若不是你们相救,只怕她小命不保,必得重谢。” 谁顽劣了? 她不知多乖巧懂事! 苏澄心里不服,可眼下不是与爹爹争论的时候,她必须帮腔。 “这是难得的缘分呢!那么多人来踏青,偏你们救了我,偏我们相识了。” 因她这一句话,程释觉得剩下那半成也不必怀疑,眼前的便是曾在他书房端茶倒水的那位苏澄本尊。 他决定速战速决。 “姨母,我给你引见,这位就是良国公府的世子苏三老爷。” 一句话说完,小桂氏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许多。 与良国公府有牵扯不过是上个月的事,想不记得都难。 当时媒人上门后,小桂氏与程释商量,他说:“齐大非偶。” 于是她婉拒了相看的提议。 先前与苏德说话属于陌生人之间的客气,这会儿……既不是完全的陌生人,又是被摒除在自家门外者,那么有些应酬与客气也就不必要了。 不过到底很喜爱苏澄,有点留恋地在她头顶上揉了揉。 苏澄感觉到气氛忽然改变,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程释适时咳了两声,“姨母,我先前下水,可能受了凉,现在有些不适。药没带在身边,咱们快些回去吧。” 小桂氏再喜欢苏澄,她也不过是今日刚认识的小孩子,怎么比得上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的外甥。听到程释似乎有发病的可能,脸色都变了,立刻与苏澄父女俩告别,几乎脚不沾地带着程释离开。 苏澄目瞪口呆,堂堂未来首辅,竟然装病博关注,太可耻了! 可她又不能阻止人家关心自己的亲外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 幸好,她还有与他们再接触的机会。 救命之恩不言谢——那是要送礼的。 苏氏父女回家后,由苏澄督着下人亲自挑了一份厚礼——几匹宫里赏的丝缎与半斤血燕给小桂氏,还有上好的端砚和一刀澄心纸给程释。 她又亲笔写了一份请帖,为表感谢之意,邀请他俩人一起前往大相国寺品尝斋菜。 邀约之事苏澄谁都没告诉。 她不希望有任何节外生枝的机会,何况除了祖母之外,旁人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只等程释那边点了头,她再告知祖母,到时候一起前往大相国寺,一切便回到前世的轨道之上。 苏澄并不觉得祖母有不答应前往的可能,毕竟她比谁都关心爹爹续弦的事情,若是知道连人选他们爷俩都找好了,只要她老人家走个过场,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去送礼的管事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小桂氏收了谢礼,却婉拒邀约。 苏澄闻讯坐立难安,打定主意等爹爹从书院回来后,闹着他带自己去一趟香如故。 可是书院十天一休沐,苏澄眼巴巴等了三天,一日比一日焦虑。 到了第四天,来旺带回来一个消息。 程释一直待在香如故,来旺来来回回从店前过,总能看到他坐在柜台里,或是亲自招呼客人。 一打听,原来他哮喘发作,在家中休息,没去书院。 苏澄再也坐不住。 多好的时机啊!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不不不,是趁他病,及时嘘寒问暖,博取好感,拉近关系。 这当然不能等爹爹回来再说,等爹爹回来人家病都好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一次好机会。 苏澄让来旺给徐玉宁递口信儿,以徐玉宁的名义邀苏澄去襄阳伯府玩一天。 徐家是苏澄外祖家,她经常去,有时也不用父亲陪同,自己坐着马车就去——反正从苏家侧门直达徐家侧门,车外有护院驾车,车里有奶娘照顾,并不怕出事。 宋夫人收了帖子,也不疑有它,痛快点头,命人安排苏澄明日出行事宜。 可第二天一早,马车从驶离良国公府门前那条大街后,并没有按原定路线直奔襄阳伯府。 苏澄闹着要去百味斋买糕饼给外祖母和三姨当礼物。 百味斋在香如故隔壁,她买完糕饼正好可以溜过去找程释。 胡妈妈不知道小主子另存心事,只当她嘴馋,根本没费什么唇舌便答应绕道去长风大街一趟。 百味斋店面有两层,苏澄由徐妈妈牵着一个一个食柜逛过去,伙计认得马车上良国公府的标识字样,来客虽然只是个小娃娃也招待得热情又周到。 苏澄先选了杏仁松糕、黑芝麻核桃牛乳卷、绿豆糕和豌豆黄四样不甜不腻、绵软酥香的点心。 扭头吩咐伙计:“这四个给我装一匣子,一共要两匣。” 又选了牛轧糖、蛋黄肉松青团和藕粉桂花糖糕三样偏甜口的,一样吩咐:“三样装一匣,一共要两匣。就这些吧。” 伙计依言秤了点心去柜台打包。 苏澄跟过去。 柜台高,她个子矮,只露个脑门在柜面上,仰头看柜里都费劲,于是一跳一跳地催他:“先包不甜的!” 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伙计当然会顺顾客的意,包好一匣不甜的四样后,逗小孩样递在苏澄手里,“喏,你的,别着急啊。” 苏澄弯着眼睛接过,果然安静下来,不再蹦跳闹腾。 可也只静了几息,忽然拱着小鼻子四处嗅,嘴里念念有词:“好香啊,胡妈妈,这是什么味道?” 糕饼铺子里当然是糕饼香,还能有旁的不成? 胡妈妈如此想便如此说。 不想苏澄坚定地摇头,“不是呢,不是铺子里的味道,是外面传来的。” 说罢甩开胡妈妈的手,提着点心匣子跑了出去。 “别乱走啊!”胡妈妈追到门边,见小主人趴在隔壁店铺门边向铺子里张望,并没有走远的意思,于是放下心来。 @@@ 程释从后院走进铺面时,一眼便看到苏澄扒着铺门探头探脑,黑黑亮亮的大眼珠子转来转去,也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只当看不到,径直走到柜台,把新制的香交给伙计,又吩咐他几句。 准备回去的时候,余光往门边一瞥,那颗小脑袋不见了。 走了才好,不要来烦他。 程释面无表情地揣着手往通往后院的小门走去。 苏澄并没走开。 适才乍一见到程释,她便像被牵动机关的木偶一样缩到铺门后面躲起来了。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明明专程跑来找他,见了人却怂了…… 一定是因为程释这人太可怕! 苏澄再次探出头去,程释竟然不见了! 刚刚还听到他和伙计说话呢! 她拎着点心匣子冲进香如故,因为人小个子矮,正好被柜台挡住,坐在柜台后的伙计竟没看见她,让这擅闯民宅的小丫头一路顺利地穿过小门进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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