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修的铃打过之后，班主任许梅芳走进了教室。 她一身白色衬衫加黑色西装裤，没有染过的头发规规整整地盘起，手中抱着文件袋，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踏着高跟鞋走到了讲台前。 她放下手里的袋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环视了一圈班级后，用一口浓浓的北方口音开口到：“同学们，都安静一下。” 此话一出，班级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停下手头的事情，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满意地笑了笑，随后清了清嗓子：“上次跟大家说过这次考试要与其他班换座位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她看台下有的人了然于胸，有的人则是跟我之前那样有些迷茫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于是她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虽然换位子的确有些麻烦，但这是教务处下达的命令，每个班都是要实行的，没有例外。” 她拿起桌上一张A4的白纸，看了眼后，继续说道：“我们几个班主任经过抽签得出的结果是，我们班与高二（1）班互换位置。” 班级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欸——”，有些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好了，大家也别讨论了，不管等会儿坐到你身边的同学你认不认识，都要谨记诚信考试这一点，不可有任何侥幸心理。”许梅芳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八点就要进行第一场考试了，现在差不多就可以开始换位置了。” 她看了下班里的座位，斟酌了一下后，用手势比划了一下：“每一组右边的同学请整理好考试要带的东西，去一班相应的位置准备考试。同时也请把自己的私人物品保管好，等会儿一班的同学会坐到你们的位置上来。现在开始可以动起来了。” 班主任的命令一下，班级里坐在右边位置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我运气好，坐在左边，自然就不用赶到另一个班级去考试。同桌傅雅和傅雅前面的宋湘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能懒洋洋地起身收拾东西。 傅雅有些不情不愿：“还要跑到别的班去考，烦都烦死了。” 我安慰她：“别那么丧气嘛，说不定坐到你旁边的是一个大帅哥，到时候估计就想不起我这个老同桌咯。” 傅雅被我弄得笑了出来：“就你贫，谁忘记谁还不知道呢。” 我做了个鬼脸。宋湘已经整理好东西，在一旁催促着她。 “好了好了。”傅雅不耐烦地拿起整理好的东西，跟我说了声后，就和宋湘手挽手地去一班了。 几分钟后，班里右边位置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看了看傅雅的座位，身边突然空了一块，还真有点不习惯。 前桌赵安安同样也没了同桌，她转过头来跟我说：“不知道等会儿身边坐的会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我想了想说：“希望是女生吧，不然是不认识的男生的话，多尴尬呀。” 赵安安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在我和赵安安讲话的时候，一部分一班的学生已经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刚进来的几个都挺安静的，估计是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也不好意思吵闹。 后面有几个男生走了进来，我的视线忍不住停留在他们身上。 这几个男生跟别的男生挺不一样的，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可能就是感觉吧。 这几个会不会就是时影跟我说的那几个男生？ 他们都坐在离我比较远的地方，我还想再多看几眼，他们却朝后门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心里一慌，忙低下头装作找东西。 因为我们班女生没有个子特别高的，所以166的我就坐在最后一排，我又恰好在第一组，也就是后门口的位置。 他们几个走到后门口的时候，手里掏出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烟。 所以是要跑出去吸烟？ 还真是有点嚣张了，今天外面都是领导在视察，被抓到的概率岂不是很高？ 就在我还在思索他们被抓包的几率有多大时，有一个男生突然在我背后停下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我就听见一个带着点笑意的男声在我背后响起：“这个……就是等会儿阿聿的同桌？” 阿聿？谁？他们是在说我吗？ 我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反正脊背因为紧张都挺得直直的。 “哪个哪个？……我看看，哪个是阿聿的同桌？”我听见一个原本已经走出教室的男生又跑了回来。 然后我身边就出现了两个黑影。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我左上方是两张不同类型的俊脸，正蓄满笑意地看着我。 “？” 就在我被盯得有些发毛的时候，刚刚第一个开口的男生突然痞痞地笑了笑，用有些暧昧的声音打趣道：“还挺……乖的。” 这意味不明的话一下子让我的脸有些烧起来。 “嗯……”旁边那男生也嬉皮笑脸地点了点头，“长得够清纯啊。” 然后，他又“啧啧”了两声，神色有些懊恼：“我有点羡慕阿聿了咋办？” 说完这句话，就被旁边痞痞的男生踢了一脚：“滚。” 我：“……” 好在有人及时把他们喊了出去，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他们口里一个“阿聿”“阿聿”的是谁，但是就这么被两个男生打量了这么久，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教室里已经基本上坐满了，有些自来熟的同学已经和本班的同学打成一片聊得火热，可我的同桌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看身边还空着的位子，也有些纳闷，这人怎么还不来？ 我又看了看教室里还空着的几个位子，没记错的话，有一个应该是时影的位子。 时影是坐在右边的，所以照理来说，她应该要到我们班来考试。 可今天她也姗姗来迟，真是奇了怪了。 我闲着无聊，便一边看书一边拿着橡皮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结果一个用力，橡皮就脱离了手，骨碌骨碌地滚了出去。 我弯下腰，正想找我的橡皮滚到哪里去了的时候，一双黑色的三叶草板鞋在我面前停下。 我一怔，看清楚了。 麂皮限量款。 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就比大脑先行一步，直起了腰，抬头看鞋子的主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冰块脸，长长的眉，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鼻子很挺，还有那被我暗地里打量欣赏过的，亲吻唇。 我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 这……这也太巧了吧？ 他就是那什么聿？哦，江聿？！ 脑海里突然反应过来傅雅说的话—— “明明江聿才最帅好不好。” 我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心想，傅雅诚不欺我。 我还傻乎乎地坐着，对方好像有点不耐烦了，估计心里已经咆哮了一百遍—— 这别不是傻子吧？ 于是，男生修长的手指曲起，在我的桌面上敲了敲。 我像被惊醒似的，连忙起身让位，脸上还有些不自然。 我低着头站在一边，对方很快就走了进来，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顺便捡起橡皮后，也坐回了位子上。 我偷偷地往旁边瞄了一眼，只见他只带了一支水笔和一支涂卡笔，连块橡皮也没带。 真是够自信的。 再往后看，他两条腿随意地搁在桌子底下的横杠上，因为太长而不得不朝两边打开，就这么轻轻地摆动着。左手轻巧地转着笔，一下一下，黑色的笔杆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旋转，姿势好看。另一只手则斜靠在窗台上，撑着那颗好像没有骨头的脑袋。 我还很细心地注意到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窝在傅雅小小的座位里有些舒展不开，为了让他不觉得那么挤，我主动把椅子往外边挪了挪。 看到我的小动作后，他转笔的动作停顿了下，没看错的话，他似乎还往我这边看了眼，顺带挑了挑眉。 我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往他那边看了眼。 他迅速地别开眼，又重新开始转笔。 我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 坐在宋湘位子上的也是一个男生，一旁的赵安安好像跟他也没什么话说，在一旁干自己的事。 只见那男生好像在看物理书，看到什么地方时大概是想要演算下，可是翻了下发现自己没带草稿纸。 于是他就开始翻宋湘的抽屉，宋湘的抽屉都被他翻得有些乱了，旁边的赵安安也没阻止他。 我皱了下眉，犹豫了下，还是拍了拍前面男生的背。 他停下翻抽屉的动作，转过来。 “你这样不经过别人同意翻人家抽屉不太好吧？”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多管闲事，那男生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想发火的时候，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草稿本，沿着缝合线撕下了两张白纸递给他：“我有多的，用我的吧。” 那男生的表情有点凝固，几秒后还是伸手接过我手里的纸，讪讪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又转了回去。 我把草稿本放回抽屉，放好后才发现江聿正看着我。 我摸了摸脸，把飘出来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看他还在看我，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他盯了我几秒后，嘴角突然一扯，那双桃花眼微微弯了一下： “我水笔没墨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青春期男生变声时才有的那种微哑，带着点磁性，说话的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声带的颤动。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支明明还有一大半墨的水笔，最后还是拿出了一支黑色水笔给他。 “橡皮也没有。” 我又拿出一块新买的壳都还没拆的考试专用橡皮，拆掉包装后递给了他。 “铅笔好像也没笔芯了。” 我又替他装好涂卡笔的笔芯。 “等会儿连线是不是还要用尺？” 我终于忍不住了，没有拿出多余的尺，而是把自己的饭卡往他桌上一放，顺便装作很凶的样子瞪了他一眼：“尺没有，你就拿这个划吧。” 不过下一秒我就后悔了，眼看着他长指夹起我那贴得粉粉嫩嫩的饭卡，慢慢地笑了起来。 从他那止都止不住的笑意里，我仿佛可以感觉到他对我这张少女饭卡的无情嘲笑。 我当即想从他手里抢回来：“还给我。” 他却夹着饭卡灵巧地躲开，一边换到右手，一边用手指上下翻动着饭卡，漫不经心地在阳光下看饭卡上贴着的图案。 等他看够后，突然又露出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异常夺目： “这么乐于助人的。” 我有些生气地看着他有些欠揍的笑容，也猜不透他到底是在嘲笑我呢还是嘲笑我呢，索性转过头不看他。 再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他花式玩我饭卡的时间。 我看着我用心爱护的饭卡被他摸了摸，蹭了蹭，还时不时用大拇指摩挲上面浅浅的花纹，顿时有一种自己家的宝贝闺女被隔壁村二傻子糟蹋了的感觉。 我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书本被我翻得哗哗作响。 不一会儿，时影跑过来了。 “潇潇宝贝，想我没？” 我嫌弃地躲开了她那调戏良家妇女似的咸猪手，抬头问她：“你怎么来这么晚呀？” “哎我肚子疼，你懂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脾气暴躁不想上学。” 她夸张地捂着肚子，做出痛苦的表情。要不是她长得实在漂亮，即使做这么丑的表情也能做得赏心悦目，真想狠狠揍她一下。 “那你现在怎么样啊，还疼不疼？” “我又不是你，疼起来哭天喊地的……多睡了会儿就好啦。”她开心地捏了捏我的脸，“没想到能和你在一个班考试诶，这缘分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我笑着嗔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她就突然叫起来：“哎哟，你居然跟聿哥做同桌呢！” 被提到名字的男生转过头来淡淡地瞥了我们一眼。 时影突然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们班那几个经常不在班里的男生嘛……诺，这就是那几个里面的老大，江聿。” 说完还贼兮兮地碰了碰我的胳膊：“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我看了看还被他捏在手心的饭卡，嘴硬地嘟囔了句：“就这样吧……” “哎哟，眼光还挺高。”时影继续捏着我的脸，直到我用眼神抗议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我。 “我说，聿哥，这是我闺蜜顾潇，她物理不好，你多帮着她点呗。”时影笑眯眯地朝着一旁的江聿帮我“开小灶”。 我听见时影居然这么轻易就把我物理不好的事情出卖了出去，顿时脸红了起来，余光瞥了瞥没什么反应的男生，继续嘴硬道：“我物理挺好的，不需要帮。” 江聿听见我的话后，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一圈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听到没，人家不需要我帮。” 虽然是对时影说的话，他却一直看着我，这嘲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气得牙痒痒，时影就已经皱着眉拍了拍我的脑袋：“我说顾潇，你是不是傻……江聿物理可是次次年级第一，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刚想反驳，监考老师就已经先走了进来。 时影拍拍我的肩，跟我说了句“好好考”后，就回到了座位上。 我把考试用不到的书统统放进抽屉，正在寻思要不要再去上个厕所时，旁边的江聿终于放下了我的饭卡。 就在我以为他改邪归正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凑过来，挑着眉，说了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你物理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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