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这丫鬟真是他杀?”谢夫人心平气和问道,一身华贵衣衫,丝毫看不见矜贵感,反衬得稳重而干练。    仵作小跑过来,小心在一旁服侍,“是呀,夫人,小的这行干的久,这他杀,自杀难道还分不清吗?”    瞄到谢夫人没有微词,仵作又顿了顿,声音更稳重和自信,“这他杀,自杀区别相当大。死者口唇青紫,全身浮肿,又有重物压身体的伤痕,更被人绑着布条封口,寻常自杀哪有这么麻烦,直接跳下去就行。”    “看来你做这一方仵作收获不小。”谢夫人随口一夸对方,径直走到白布旁,蹲下来将这白布揭开,仵作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不敢上前阻拦。    平常人早吓的乱做一团,何况是富家夫人,这谢夫人直接就这么揭开,揭开了?    “怪可惜的,不过十八岁样子,模样嫩的很。”谢夫人又轻轻的将白布遮去,站起来,于心不忍的叹道。    谢夫人身后的叶秋花将死去的惜若模样印在脑海里,这桩事件可大可小,确实如谢夫人所说,这惜若虽在房里丫鬟中最年长的,但也不过十八岁。    仵作耐心提一句话 ,认真附和, “十八岁啊,就有这种事,小的也想不通。”    然而,她真是他杀的话,那房里的几个丫鬟中可是藏有杀人凶手,那是片刻也不想待。    叶秋花也是不会想放过这凶手,这一点很明确而通透。    “夫人,这杀丫鬟的人可有个人选没?这县太爷可要我回去赴命呢。”仵作见谢夫人迟迟没有其他动作,进一步问道。    “这……”,谢夫人定夺不来,突发的溺水命案,“老身还要这其他人提供命案细节,才能定夺”。    谄媚的仵作,此时一个主意浮上心头,晓之以情,“不如我替夫人解难,小的弄这行许久,是可为夫人尽心的。”    谢府偌大,迟迟解决不掉这起案件,迟早要闹得沸沸扬扬,望着窃窃私语的丫鬟们。    谢夫人一时犹豫,狠下心来,“那这事你可得办的妥当。”    “明白。”仵作恭敬应道,嘴角弯起一丝笑意,小小仵作的他可是莫名被授予极大的权力,一面又谦卑地目送夫人离去,知她需稍作休息。    仵作一得夫人许可,心底乐个痛快,早已喜不自胜,“方才你们也听到,谢夫人嘱我彻查此事,这丫鬟死的这样惨,你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万不可欺瞒于我。”    这时又有家丁小跑过来,禀告道,“落水者的遗物刚翻过一遍,没什么异样,只有一张纸煞是奇怪,就一个字,秋,还带有斑斑血迹。”一面说,一面又将这物小心地呈给仵作。    “干的不错。”,仵作回头看着左边处的尸体,又看看这张纸,“你们当中有谁名字带秋,速速报于我听。”    “就一个,谢秋花。”    “还能有谁,当然是新人”    ……    马上叶秋花就被众人目光集于一身,之前就被人猜测过,现在更有种讳莫如深的氛围。纵然,他人会因证据不足而无法控告她,可是流言一起,如何能泰然处之?    连小玉姐此时脸色也一变,然后安定下来,小声低语,“我相信你。”    这是不得不自己走上洗白的道路,叶秋花,心底一阵嘲弄,小玉姐这样的话语反而让她更无可适从。    惜若既然曾彻夜不归,那自然与外界有关,也就是说将整件事一直困在谢府思考是不该的,然后沉塘溺水各方细节奇怪,结合惜若死的惨状,那么……    叶秋花走上前来,坦然迎着他人目光,“奴婢秋花,想洗清自己嫌疑,所以想告诉大人你,凶手是谁?”    “谁?”    “她自己。”叶秋花面无表情的将自己推测说出来,丝毫不加隐瞒。    然仵作当场色变,笑自己还将这小孩话当真,“你这小孩放什么狗屁,我都说过验尸结果是他杀,我还砸自己招牌不成。”    叶秋花一点也不示弱,“可是,大人你有么有想过这些是自杀也完全模仿来的,只要想死也可以伪装成他杀。”    “这……你信口雌黄!哪有人会做这等荒唐事,自杀还装成他杀。”仵作一点也不相信她的空话,更还是八岁女童的空话。    就算是想洗白自己,也不用泼脏水给受害人吧。    仵作又随手举起,将这纸上的字细细看一遍,看比划意识到这写的不是“秋”,而是“愁”。这惜若似乎还真有自杀动因……    “你们有谁知道惜若是怎么来谢府的吗?”仵作抬起头来,大声问道。    “我知道,她……”,“这还不好说,是……”,“这问题什么鬼”……    这群丫鬟见夫人离去,不过一仵作管事,竟这样放松聊起来,一点也不顾及他处境。    不过,还真被仵作听出不少东西,这惜若原是个痴情女,来谢家为的是给自己青梅竹马筹路费,似乎是要去考举人,结果后来真还考上,被考官相中,让他去当上门女婿。据说也不止这些,这惜若在家也被当男孩养,才学也不比这青梅竹马差,只是被一时花言蒙心,自顾自的做下这一切。    前段时间青梅竹马似乎回来,还看过惜若,似乎说赎出来,另给一住宅当是谢礼。    仵作何等阅历,又走回到白布旁,将白布揭开,细细看刚才没注意的细节,才发现系在她身上的重物系的不是死结,遮眼睛的布条也是。    而且,指甲里也没有什么泥沙,或者其他细屑,要是真的是他杀,各种挣扎下来,定然不会如此。    那自杀就是自杀,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仵作又回到开始的疑问。    见仵作还在沉思,叶秋花抬起头来,喊住他,又指向惜若身上的衣物,“好奇怪,这是什么东西?”    仵作被她猛的一问,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不就是衣服吗?”等等,仵作一拍脑袋,这好像不是谢府的衣服,虽然样式很近,但是是男装……    就在这一刹那,仵作才将所有的点滴全部回味过来,死前连这样的衣服都敢穿上,这才是这个惜若最大的想法,她是恨不为男身吧。    “这可老子绕的团团转,读书人家的丫鬟真麻烦!”仵作有些忿忿不平。    也许是她比较高,才会让人觉得穿这样的衣物没什么不妥,可是这衣物定然要自己裁织,才这般合乎身子。    叶秋花将仵作惊讶神色收揽眼底,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刚才诱导还好没失手。    思绪飘的很远,当时热闹攘攘的花灯节里,惜若一人在灯下缝衣物的景象浮现在叶秋花脑海里,原来惜若在很早以前就没想活了……    这边仵作已镇定下来,站起身,“大家静一静,落水者冰雪聪明,看似是被人沉湖他杀,其实是自杀溺死,当然具体点说不定是殉情而死,是仵作我太马虎,这事大家也不要往外传。”    其他丫鬟听到仵作各种折腾,得出这么个结论来,面色不大好看,一大早被锣鼓声敲到此处,实在觉得被糊弄。    有几个还此时借机偷瞄到叶秋花,这才入府没多久的小丫头倒霉,三番两次被人怀疑。    “那我这嫌疑算是洗个干净,谢谢仵作大人。”,叶秋花也不再多搭理这目光,她只是想起之前小玉姐嘱过她,惜若是不好惹的,现在想来,确实如此。    那些适才诬过叶秋花的人,面子是有些挂不住,只不过法不责众,渐渐也不再战战兢兢,“我们不过是情势所急,实在不是有意推你出来。”    “……”,叶秋花当没听见 ,侧过头来看向其他处。    这些人立马恨的牙根痒,眼神炽热许多,表面上还是和善的浅笑,似乎不为秋花的无礼而生气,互相咬着耳朵说话逗乐。    叶秋花心底澄澈似水,这些人诬秋花有嫌疑,是惜若临死前刻意引导的结果,不然也不会立马被人拖出来。惜若就这样聪明,聪明到从叶秋花初见“诈辩”轻易看出端委,所以连死都要扯下叶秋花,让她慌乱,当是小小的“回击”。    明明是自杀,偏偏要绕个弯子,将府里搞得鸡飞狗跳,重要的还是惜若那样死去。    死在最美的年纪,死在最绝望的时刻,情之一字,误人误己。若惜若不必守在原地等人,也许会好很多。    “那个傻姑娘……”,小玉姐已走过来,小声说给她听自己的闹骚。    毕竟惜若也不差,惜若也聪明,结果将求学机会赠给他人,招下今日叛变。    就算是有着男女皆可靠科举的开化时代,总有人会一厢情愿的将希望寄托给他人身上,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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