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黎佑杨一直都没告诉楚言自己是生长在同性恋家庭。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尽管他并不反感自己的家庭，可是楚言就像一池没有杂质的清水，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点“特殊”，会不会成了清水容不下的沙粒。　　　　可是，清水活渠，难免不与砂石相遇。　　　　“言言，你怎么样了？我马上就到。”黎佑杨打着电话，往急诊飞奔。　　　　“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急。”楚言拿着电话，看了一眼自己吊着绷带的左臂，“就是脱臼了，以后注意点就行。”　　　　黎佑杨刚刚督促小星星吃了药，就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说是过马路时被一辆电动车撞了，正在医院处理撞伤。　　　　可是，当黎佑杨在急诊室的门口，遇上杨舒雨的时候，彻底懵了。他没有想到，撞了楚言的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小妈。　　　　其实不是杨舒雨撞了楚言，而是神情恍惚的楚言闯了红灯，骑着电动车的杨舒雨赶紧拧了刹车，却一下子失了平衡，栽倒下来，连人带车都压上了楚言的左臂。　　　　“怎么？你跟杨阿姨认识？”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一直发愣，楚言有些疑惑。　　　　“不认识！”黎佑杨仓促地开了口。　　　　杨舒雨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和的神色，“你是小楚的男朋友？”，这么多年来，她懂家庭的特殊带给儿子的困扰与压力，自然而然地配合儿子演起陌生人来：“很抱歉，刚才没刹住车，撞到了小楚。”其实，用这样的方式与儿子的女朋友相见，杨舒雨也觉得很意外，“医生说小楚的手臂回去也要多注意，避免形成习惯性脱位。”　　　　黎佑杨神色有些慌张，脑子里乱成一团，像是完全没听到小妈跟自己说的话，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怪杨阿姨，是我没看到红灯，”楚言有点疑惑地看了眼黎佑杨，冲着杨舒雨抱歉地扬了扬嘴角：“杨阿姨，抱歉害您也摔了一跤，您的腿怎么样？要不要也去拍个片子？”　　　　小妈受伤了？！　　　　回过神来的黎佑杨忽然惊慌起来，还没等他开口，杨舒雨先说了话，“没事儿，”她似是安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就是点小扭伤，不碍事儿。”　　　　“我……我们一会儿送您回去……”看到小妈如此的体谅和配合自己，黎佑杨忽然愧疚起来。　　　　“不用啦，”杨舒雨声音和煦，“我骑电动车回去就成，要不电动车自己也没法回去呀。”她转向楚言：“小楚，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楚言摇摇头。　　　　杨舒雨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了一丝俏皮：“看你过马路时想有心事，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小妈的这一下声东击西，让心事满怀的黎佑杨终于笑了，他这俩妈真是长了一颗永远不老的八卦少女心。　　　　“没有，我没事儿。”楚言挽着黎佑杨的手臂，语气很是肯定，神情却忽然恍惚起来。　　　　杨舒雨没再继续“八卦”，而是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趁着楚言神情恍惚，暗示性地看了看黎佑杨，随即故意把袋子落在医院的长椅上。　　　　黎佑杨也是一脸的不解，完全没明白小妈的意图。　　　　杨舒雨也不准备多做停留，她看着面前的两个满是心事孩子，体谅地笑了笑，“小楚没事我就放心了，阿姨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吧，开车小心。” 　　　　黎佑杨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实在没有做好准备，让自己“特殊”的家庭在楚言的面前曝光。　　　　看着小妈忍着腿伤走路有点跛的背影，黎佑杨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一直神情恍惚的楚言此刻完全忽视了男朋友今晚的异常，她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来自她的家庭，她的弟弟，那是她心里不可告人的隐疾，她不愿让黎佑杨看见。　　　　于是，两个人谁也不言语，愣在原地，目送杨舒雨的背影一跛一跛地离开了医院。　　　　“怎么了？”先回过神来的黎佑杨伸手扶住楚言的双肩，“来，我看看”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吊着绷带的姑娘，有点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么晚出来想去哪儿，怎么不叫我送你？”　　　　楚言似是一下子清醒过来，她不能再恍惚了，再恍惚下去就要被自己的大黎哥哥察觉了。　　　　“晚上太闷了，我出来走走，”楚言说着，才注意到了长椅上的袋子，“那是你的东西吗？”　　　　“嗯……是。”黎佑杨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赶紧快速地走向长椅，拿起了袋子，里面是一件西装外套。　　　　“是我的”黎佑杨看着叠的整齐的西装，眼眶有点温润，“是我刚才带过来的。”　　　　“新买的吗？”楚言也走过去。　　　　“不是，”黎佑杨声音很轻，“一直放在家里，刚刚我妈给我送的。”　　　　“什么时候送的呀？你刚来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呀？”恢复正常的楚言疑惑了，这个袋子好像有点眼熟，可是大黎哥哥明明接到自己的电话就往医院赶，冲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还空着手，这个袋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嗯……”黎佑杨大脑飞速地转着，赶紧圆了谎：“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刚拿到衣服，来不及送回家就直接带来医院了，刚才在科室门口有点急，就随手扔地上了，杨阿姨……杨阿姨走之前帮我捡起来放这儿的。”　　　　楚言想起来，杨阿姨走之前好像的确朝着他们挥了挥这个袋子，心里的疑惑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楚言忽然反应过来，她给她的大黎哥哥打电话的时候，未来的婆婆就在自己男朋友的旁边：“你妈妈也知道我的存在了？”　　　　“当然，这么好的姑娘我干嘛藏着掖着？我妈也挺担心你的。”黎佑杨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　　　　“那多亏阿姨没跟你一起来医院，要不见到我这么狼狈，多丢人。”心情大好的楚言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大黎哥哥，颇有点撒娇的意味。　　　　“知道丢人啦？”黎佑杨释然地笑了，他宠溺地捏了捏女孩儿的脸，“所以呀，小迷糊以后千万别这么迷糊了，过马路都不看车，多危险。”　　　　“是，长官！”楚言抬起右手，开玩笑似的敬了一个礼，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有星光在闪动。　　　　黎佑杨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刚才的纠结与愧疚渐渐淡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梁星河，想起了他同样闪光的眼睛。　　　　人世间繁杂的苦恼无数，轻松愉悦的时光有限，偷得一刻是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