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城中,执金吾掌城内武备,卫尉掌宫廷禁军,各不相属。 宁永七年十二月初九,御史弹劾执金吾赵乂与卫尉孙浔结党营私,霎时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孙浔是南皮侯门生,属于外戚势力,赵乂虽独来独往,但近几年也有向林党靠拢的意思。 弹劾案一出,任谁也想得到这是太子的手笔,他要多付的人,显然也不是赵乂孙浔,而是他们身后的林氏。 尚书令负责文书之事,天子的诏令、百官的奏表,都需经过他的手。褚淮也得以在袁涧的官署,翻看到了不少臣子的上书。 “这一案牵涉进来的人不少。”褚淮将看完的公文重新束好放回原处,“太子手下那些文臣大半都跳出来上表弹劾赵、孙,而林家的门人,也不少站出来反击辩驳。这样一来,又免不了相互攀咬,将事情越闹越大,我猜最后倒霉的一定不止两个人。” “猜猜谁会赢啊?”袁涧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你以为是在赌钱么?买定离手,押大押小……我猜太子会赢。” “原因是什么?”袁涧又问:“好好答,这是我给你出的考题。” “你和我老师还真是像,没事就爱问东问西的。”褚淮答得很快,这些他原本就在翻看文书时思考了出来,“原因有三,首先,孙浔虽是南皮侯门生,但据我所知,南皮侯门生故吏遍天下,他未必会替这人耗费多少心思,而且不久前孙浔还得罪了钟离侯——这可是南皮侯的长子。所以孙浔才会与赵乂结盟……没错,他俩是真的暗中勾结,太子摆出的证据都无懈可击。孙浔联络赵乂,就是为了借力。因为他已感受到林家不可靠。” “可卫尉和执金吾,都是京中要职。你确信林家人会容忍太子动这两个位子?” “原因之二,就是林家人会舍下这两个位子。”褚淮一指官署内堆积如山的卷轴,“我看了看近几年的调官记录,在太子和林党的交锋中,林党多为守势。不要说是卫尉、执金吾,他们连中书令、御史中丞这样职位都放弃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袁涧凑上前问。 褚淮懒懒的用卷轴将那张老脸推开,“也许是因为南皮侯老了,壮志不复当年,也许是因为陛下老了,太子早晚要即位,所以不如早些示弱……也有可能,他们是想放松太子的警惕,再给他致命一击。”褚淮摊开一张地图看了会,说:“我认为可能是后者,因为地方上要职和镇守四方的将领,大多仍是林党。” “然而如果这回卫尉和执金吾真的被换成了太子的人,那么洛阳城的兵力,太子就几乎取得了七成了。” “他总不会是想要造反吧。”褚淮随口道。 “他又没疯,不会的。三个理由你还没说完,继续。” “第三个理由很简单,陛下在长安养病,眼下是太子监国。他想要做什么,自己拿笔写份旨意,用玉玺一盖不就完了?” “真是儿戏。”袁涧有些不高兴,“怎么说我这个尚书令还在,他想要独断专行是不是太急了……” “的确很急。”褚淮皱着眉,像是迷惑不解,“他该做的,应该是慢慢蚕食林氏的权力,稳固自己的地位,突然出手对付洛阳城内握着兵权的着两个人,的确有失妥当……” “他不会真的是要造反吧。”褚淮说,旋即自嘲的笑了笑。 ================ 魏琢听到赵乂、孙浔被罢免的消息时,硬生生折断了一支笔。 “这个疯子。” 她豁然站起,沉思了会,又缓缓坐下。 “怎么了?”妙娘问。 “备车,我要去东宫。”魏琢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夫人!”妙娘难得的没有执行她的命令。上一次在东宫遇到的事她记忆犹新,虽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魏琢无疑是和冯良娣等人撕破了脸皮。 “是的,去东宫。”魏琢合上眼,深吸了口气。 毫无疑问常焜不如他的兄长,论败家的本事,秦二世都未必比得上常焜。魏琢不知道这位太子若是做了皇帝本事如何,但至少十三岁就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他,能力胜过常焜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他也是个昏君……无所谓,至少魏琢这辈子总不用继续当祸国妖妃了。前世那些因常焜惨死的人,这辈子大概也能善终。 魏琢当然也是不想去东宫的,上回差点被杀,这回还知道东宫那些疯子疯起来会做什么事。 或者还是按前世那样,让这一对疯子一块去死算了,她着辛辛苦苦费力不讨好是为什么?就算太子真的平安登基,也未必会谢她。 魏琢心里想着这些,然而还是踏上了前往东宫的路。 她想她一定是太恨常焜了,所以想尽了办法也要让他当不成皇帝。 这一次,魏琢是直接闯进了东宫,侍女慢慢悠悠的说要去通报,魏琢直接将人推开,自己循着记忆里的那条路去找冯良娣。在将东宫闹得鸡飞狗跳之后,那个女人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冯良娣默默将她引到第一次会面时的地方,自顾自的坐下。 “我要见太子。”这次魏琢没有闲心喝茶吃点心,更没有耐心同她虚以委蛇。 “你究竟想要什么?”冯良娣定定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对我满心疑虑,上回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魏琢此刻的脾气有些暴躁,多日来和冯良娣浪费的时间、前几日遭遇的胁迫都涌上心头,她知道不久后眼前的女人就会死,然而这人现在还以一副防备的姿态看着她,“我身后没有任何人指使,我也不为谁效命,我对东宫没有恶意——让我见太子。” 冯良娣坐着没动。 在魏琢眼中,太子和冯良娣是疯子,而在他们眼里,不请自来又言行诡异的魏琢才更像疯子。 魏琢看了眼几日前冯良娣耳畔被她划出的伤疤,笑了笑,“良娣非要阻拦我的话,我这就进宫去。” “去做什么?” “去调故太子妃病时的记录,看看是谁给她瞧得病,开了什么药。” 冯良娣面色一沉。 “别忙着唤人来杀我。”魏琢直接坐到她对面,“今日我既然敢来,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从策略。劝你还是安安静静的听我将话说完,不然后悔的还是你。” “你威胁我也没用。”冯良娣一字一顿,“我不过是太子的一个侧室,死了也不要紧。” “但是如果太子妃死得不明不白的事让人知道了,太子也会陷入麻烦吧,到时候造反的事难道不会被耽搁么?” 说完这句话后,魏琢看见冯良娣一瞬面目狰狞,她毫不怀疑若方才这女人手边有刀,一定会对着她砍来。 “容令。”有人走了过来,是个约莫二十七八的秀雅青年,他在冯良娣身边坐下,后者立时垂下头去,恭顺至极的模样。 “太子殿下。”魏琢看着青年的面容,就猜到了他是谁。 太子常珺与常焜同父异母,但兄弟俩的五官毕竟有相似之处。不过太子的雍容温文的气度,却是常焜所不能比拟的。 “魏妃造访东宫,所为何事?”比起一言不合就动刀子的冯良娣,太子看上去脾气好了许多。 “为救太子殿下而来。” 太子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和偶尔清醒的疯子谈话无疑比和冯良娣打交道要轻松许多,魏琢开门见山,“太子是否想要清君侧。” 她用了较委婉的说法,没有直接指着太子的鼻子说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要造亲爹的反。 “是。”太子承认的很爽快,笑起来依旧让人如沐春风。 “此事不可为。” 太子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请魏妃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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