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能望见一片湛黑而深邃的海,倒映着漫天的星子,生出温柔的潮气来,他轻轻地眨眼,薄如蝉翼的睫毛纤长分明,五官白皙清隽,鼻梁挺拔,还有薄红的唇瓣。    男子正抵着她额头,修长的双臂有力地缠着她,目光安安静静的落在她脸上,带有一种偏执的专注。    余青揉了揉惺忪的眼,甜甜地笑,每天睡醒都有这样的美色欣赏,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脸,倾身吻在他软嫩的唇上,轻声道:“早上好,璟琛。”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答复,惟有他潮湿的睫尖轻颤起来,柔软地划过她的眼皮,微痒酥麻,黑瞳里温柔的雾气愈发湿亮,清晰地映着她,可脸上到底失去了表情,丝毫不生动。    她也是看中这一点,偶尔揩揩油都不会被发现,于是笑的加更加得意,掀开了被褥。    丝薄的被褥下,一件深蓝色的棉裙掩着女孩起伏玲珑的曲线,往后看去,则是被缠在男子腿间的双腿,雪白无暇,比他更为纤细,而他一身深蓝色长袖睡衣,露出的脚踝也是修长好看,骨节细致。    从她来陆家的第一天晚上起,他保持这个姿势入眠已经有七百天。    余青又看向他,拍拍他的手臂:“该起来了。”他并不会说话,只是看着她,由她将自己的手臂挪开,兀自起身去衣柜前。    拉开柜门,里面千篇一律的雪白衬衫,黑色长裤,她取下一套,转身递到他怀中,看见他默默地起身脱下睡衣,再抱住衣服,两脚踩进拖鞋,穿起衬衫来一丝不苟,这在他幼年已经练习了无数遍。    余青看了看他,这才拿起自己的衣服去浴室,反手锁门。    等她换好一身明丽嫩黄的连衣裙,去打开门,他已经站在门外,纤长浓密的睫毛覆住雪白的眼睑,瞳仁熠净,静静地凝视着她,他是她见过最干净的人,这份干净透彻,总是轻易地令她心神一动,两颊顿时温热,让开身:“进来吧。”    陆璟琛走向洗脸台,在固定的位置停住,台子上他洗漱的用品也必须保持一个方位,每天都不会有变动,他低垂下头,认认真真的观察一遍,随即抽出牙刷牙膏,洗漱起来。    余青望见他修长的手紧握牙刷,额前的碎发乌黑,轻掩住淡漠的眉眼,知道他不是有强迫症,而是严重的自闭障碍,导致行为古板。    餐厅已经收拾整齐,他们下楼的时候,陆家父母正坐在长桌前,四面贴有米白墙纸,窗几明净,玫红的鹅绒窗帘用金色流苏束起,沉沉地坠着,旁边樱桃木柜上放了细瓷瓶,一簇簇的玫瑰馥郁的绽放,鲜妍欲滴。    玫瑰的幽香袭人。    地板上铺着锦绣毛毯,软软的直掩埋至脚踝那,她牵着他来到桌前,见到陆母那清秀美丽的面孔,笑容娴静,淡青色苏绣的旗袍,颈间一串白润的珍珠衬着肌肤凝脂,高贵端庄,于是礼貌的一笑:“夫人早。”又对主座上神色肃穆的男人说:“先生早。”    陆母嗓音柔和:“坐吧。”    余青就拉开座椅,让他先落座,自己再坐在他身边,纤细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听陆母问道:“余青,你来陆家多久了?”    她怔了怔,心里隐约划过一丝凉气,浑身不由得绷紧:“还有一个月就是两年了,夫人。”接着,耳边传来低沉温醇的嗓音:“那私下里,你和阿琛相处的好不好?”    她望向陆父,点了点头:“挺好的。”    话音落下,陆父沉邃的黑眸中露出满意的笑,微微颔首:“吃饭吧。”率先拿起象牙筷子,望向陆璟琛:“今天阿琛的气色不错。”    余青听了,乖顺地执起汤勺,在念高二时她曾见过陆璟琛,那年正逢春节,他住在爷爷奶奶家,而她以往经常来这串门,爸爸不在家时,都是这陆爷爷做饭给她吃,这会她要去蹭饭,忽然发现客厅中竟多了个少年。    他长得很清秀,坐在沙发上端正笔直,认真的扭着瓶盖子,反反复复,又不理人,可她好奇心重,他越这样,她就越想要他开口说话,所以总拿他逗乐。    比如在他面前扮鬼脸,抢他的玩具,给他扎小辫子,他却从来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后来,她刚刚大学毕业,他的父母就找上了她,她以为是要为童年她的恶作剧算账,结果她想的太多,他们希望她能给陆璟琛当贴身保姆,合同两年,到临走的那天她能得到七十万现金。    余青没有找到工作,又面对这样一串天文数字的极高报酬,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桌上是琳琅满目的餐点,有鸡丝滑蛋粥,两笼虾饺,还有一盘广式的海鲜肠粉,各样甜糕,她拿起陆璟琛的碗,就给他添了半碗粥,将他最喜欢的虾饺放在他餐盘里,对他温柔的笑了笑。    尽管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她能随意揩油,但正式上场以后,她必须扮演一个贴心得体的小保姆。    映入眼中是他清隽的眉眼,墨眉修长,工笔雕刻似的深邃,柔软的碎发显得极温顺,长长漆黑的睫毛低覆着,微掩住软濡的瞳眸,眼底清澄的倒映出她的脸,安静又执拗。    每一寸轮廓尽是无声的依赖。    她的心突地一阵刺痛,急促地发着跳,他长得真好看,可始终只是好看而已,他有严重的自闭症,在对外界沟通上还存在许多障碍,而她,也不愿意为了他耗费一生去照顾。    还有一个月,她就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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