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袅袅送客的意味太过明显,二人也不好多留,道别之后,便一前一后从房中走出来。    走至楼梯处,又有一位女子扭着水蛇腰,婀娜多姿地走上来。这位女子的妆容更加艳丽,额头中央有一处月季花钿,胭脂色的唇一开一合,对着白非也说:“呀!听说,今日来了位俊俏的公子,点名要等崔袅袅呢。”    她一步步走近白非也,左手扶着栏杆,右手捏着方帕往白非也身上轻轻扫去,“袅袅脾性可大了,公子是被赶出来了罢?要不要,到我房里坐坐?”    白非也依然站着,手持折扇,一样是温和的表情,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这位女子注意到了白非也身后的拾酒,歪着头从头到脚打量她,眉清目秀的女孩子,脸上未施粉黛,但因着年轻,肤如凝脂,白里透红,整个人都是少女的清爽干净。    许是这位女子的眼光有太多的玩味,拾酒有些架不住,脸红了。    “哟,姑娘怎么脸红了,没事儿,来吧,跟公子一块儿,到我房里坐坐。”女子来到拾酒身旁,笑着说,“春霞,泡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再端一碟桂花糕来。”    白非也转过身来,拾酒知道他这是要进去坐坐,便也跟他身后。    进到房里,这位女子招呼二位坐下,笑得风情万种,抚了抚头上的钗饰说:“我名叫唤碧,公子请坐。还有,姑娘别拘着,这年头儿,带着旁人来我们这儿的多了去了。不碍事的啊,什么兄弟呀,父子呀,有的……还把家中原配都带来呢……”最后还带了一串销魂的笑声……    侍女端上了茶点,“公子,姑娘,请用茶点。”染了嫣红指甲的纤手倒了两杯茶,但二人都没有喝。    “怎么,我这儿的茶,比不上崔袅袅房里的么?这可都是妈妈进的同一批茶,都是一样的味道,可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理儿。”    这话越听越变味,拾酒直接问:“你跟崔袅袅不对付吗?”    “我为什么要跟她好对付?”唤碧直言不讳。    唤碧如此爽快,一时之间拾酒有些语塞。    “我也在这儿醉花楼待了有好几年了,怎地,她一个金陵的小娘子就要胜我一筹?是我的手不够柔软,还是她的叫声更销/魂?”    “……”拾酒一时间懵了,枉她看了那么多话本,走过那么多梦境,在唤碧面前,是个假把式啊。    “瞧瞧,我这是把姑娘吓坏了,还是公子坐怀不乱呢。”一边说着,还一边给白非也抛媚眼。    白非也右手拿着折扇扇柄,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上下下地轻敲着。    “看来,唤碧姑娘与催姑娘,稍有恩怨?”白非也问道。    “我与她呀,只有怨,哪来的恩?”说到这儿,唤碧的语调从直接化作温柔,娇滴滴道,“说起恩啊,还是与你们这样的公子,才有的呀。”    说完,唤碧又看了拾酒一眼,语气放平常点说:“看来这位姑娘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不懂个中道理呀。唤碧讲这些,你可不要被吓着才好。你跟着的公子,这么俊俏,日后多得是狂蜂浪蝶呢,你可得懂点手段呀……”    拾酒下意识地抬眼看白非也,唤碧不瞎,白非也确是俊俏。    “只可惜,你们这些俊俏的公子,或是那些肥得流油的大老爷儿们,平面上都喜欢崔袅袅,娇滴滴的像朵白莲花似的。若真到了那一步,谁比谁舒服,还指不定呢。”唤碧说完,还抛了个媚眼。    “喜欢崔姑娘的人,很多么?”白非也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    “平日里想要博她一笑的人,多如牛毛。俊俏的公子我就不说了,新科探花郎,可不就眼巴巴地等了好多回了,崔袅袅可是看都不看一眼。”唤碧伸出手,仔细欣赏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当朝尚书也有想她想得要紧的。今夜,她不就到那府上去了么。因府里有着厉害的夫人,不敢太过招摇了,只好明面上说是抚琴,但暗地里……在府里做什么不行呢?”    “不知是哪位尚书?”白非也继续问。    “这……公子为何对这个如此感兴趣?唤碧可是要吃醋的呢。”唤碧娇嗔道,还一边眨巴着眼睛,像要勾魂似的。    这眼神,哼,幸亏白公子看不见……    “公子,要不要听唤碧抚琴?琵琶,我比不上崔袅袅,古琴,她却也别想越过我去。”    没等白非也发话,她已起身径直走到琴案旁,白葱般的手指在琴弦间婉转,胭脂色的口唇一闭一合,唱着暧昧的曲调。    小楼明灭两重山,春宵苦短芙帐暖。  胭脂欲褪湿春衫,肤如凝脂眼波转。  ……    一曲奏罢,唤碧施施然起身,又来到二人中间,双手抚上拾酒的肩,“这位姑娘,精通哪一种乐器,要不要也来奏一曲让唤碧开开眼界?”    “……”    拾酒自小在青山跟着糙汉魏亭长大,能懂乐器才有鬼了,日后若青山派落魄,她这赤脚大夫也当不成,怕是要到大街上耍大刀,只好谦虚道:“唤碧姑娘见笑了,在下不通乐音。”    转眼拾酒又说:“唤碧姑娘这琴技可真是好,那崔姑娘怎么就压了你一头呢?她去岁从金陵来,到这儿的时间可没你的长吧。”    说到这个点子上,唤碧又严阵以待了:“谁说不是呢?崔袅袅来了也还不到一年呢,之前的日子有些病恹恹的,也就没出来见人。就几个月的功夫,她的风头可真是把我的盖过去了。可能是男人们,都好她这口吴侬软语,看起来文文弱弱,关门说起话来还要谈个春花雪月。”    “崔姑娘来京城生过病?”拾酒问。    “哎呀,瞧我的嘴哟,都说了些什么。放心,不是花柳病,若真是,妈妈又怎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呢。不过,听说她此前在金陵也是在乐坊,有个相好的,应也不是什么清白身子进京的。”    “唤碧姑娘也知道,崔姑娘在金陵有心仪之人?”    唤碧用手帕挡住嘴,笑了笑说,“这楼里谁人不知?那位公子虽高中探花,但在本朝么,可不得熬上好多年的资历,才有钱和权?你们可知道,崔袅袅现在每日敷的珍珠,可都是东海那边儿的,连我的都比不上呢,这可都是有钱的大老爷儿们才供得起。那穷酸的探花郎,啧啧,怕是供不起崔袅袅的一身行头。”    “可他对崔姑娘可是真心!”拾酒反驳。    “哈哈哈哈,姑娘真是年轻可爱,对于我们这些女子,真心值得几个钱?”她又打量了下白非也,打趣道:“这位公子,看上去应也是大户人家子弟,姑娘跟着他,真心倒能值几个钱。”    “不是,我跟公子,我们……”拾酒想要反驳,但见白非也还是波澜不惊,没有反驳的意思,便也住了口。    “时间也不早了,公子可要宿在这儿?”她又看看拾酒,“后面的楼里,也有地方适合姑娘休息哦。”    这么一说,拾酒猛地想起方才后门进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位男子,叫什么晚风……    拾酒抖了抖,猛地摇摇头,“我,我就不必了。”然后看向起身的白非也。    “这回,叨扰唤碧姑娘了,多谢。”    唤碧知道这人是留不住的,倒也没有失望,像是一早就知道留不下的,倒朝外边喊了一句:“春霞,帮我送送两位贵客。”然后笑眯眯地说:“两位日后若是得空,可要常来看唤碧哦。”    ——    静谧的月光下,公子一身白衣,灼灼光华。    “今夜,劳烦拾酒姑娘了。”    “哎,这算不得事,这醉花楼还挺有趣。”    “哦,有趣?”白非也浅笑了一声。    “公子你没看……嗯,我是说,一开始当我们说起何公子时,崔袅袅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我想,她对何公子,还是余情未了的。”    “幸亏拾酒姑娘观察仔细。”    “还有,唤碧提到,崔姑娘来京后病了一阵子,病好了以后便出来见人了,我们若是能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能知道她怎么就变了人似的。”    “拾酒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拾酒低下了头,心里却轻快地应了一声。    “天色已晚,拾酒姑娘不如随我回别苑?”    “嗯?”拾酒还在方才那句冰雪聪明的话里没出来。    “明日我们再循着崔姑娘生病这条线再找找看,今夜你就先随我回别苑稍作歇息,如何?”    声音好听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拾酒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两人又如昨夜一般穿过长街与竹林,回到别苑门前。    “吱呀。”门开了,拾酒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提着灯笼,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们。    “延芳!”拾酒惊喜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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