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只你不知道,早前说要过继时,那孩子便到咱们家里住过一阵子,你爹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如今一朝反悔,你爹明面上不说,我瞧着他这心里啊,不好受!”周氏叹息着道。    “与其将来长痛,倒不如这会儿短痛,爹就那个脾气,过些日子想开便好了。”凌玉不以为然。    周氏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们父女俩,真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两个都是硬脾气!”    凌玉枕着她的肩膀,环着她的腰道:“爹娶了你,可真是不知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    这话可不是故意说来讨周氏欢心,只因她实实在在便是这般认为。    她的娘亲,性子温柔和顺,年轻时模样也俊,干活更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倒是她那个古板爹,脾气又臭又硬,行事霸道,除了会写几个字念几句诗什么也不会,平日在家中就是个大老爷们,只差没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    “娘嫁了你爹,才是不知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周氏笑着摇摇头。    得,这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别瞎操心了!    “绍禟他果真无事?会很快便回来了?”片刻之后,周氏还有些不放心地问。    “娘放心,他很快便会回来了。”凌玉面不改色地哄她。    周氏果然便放下心来,笑道:“我就知道他是个福大命大之人,当年你俩成亲前,我便请人给他批过命,说他是个有福气之人。”    “娘请的是哪位先生批的?”凌玉问。    “镇上的赛半仙,怎么?难不成你也想去算一算?”周氏随口问。    凌玉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心中暗道:“找他算一算?不去砸他场子便是老娘日行一善了!有福之人,呵!”    周氏只逗留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告辞了,凌玉抱着小石头将她送到了村口,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地化作一个墨点消失不见,这才牵着儿子的小手往家里走。    “娘,马马。”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一辆马车从母子二人身边驶过,小石头兴奋地指着那疾驰而去的骏马叫了起来。    “哎呀,小石头真聪明,能认得那是马马。”凌玉笑着夸他,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笑脸,忍不住爱怜地捏捏那红扑扑的小脸蛋。    “爹爹!”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又唤了一声。    凌玉脸上的笑意一凝,弯下身子把他抱了起来:“你爹爹这回一定会没事的,他还要和娘一起看着你长大娶亲生子呢!”    小石头不明白娘亲心中的百转千回,只爱娇地搂着她的脖颈,一声声‘爹爹’唤得无比清脆响亮。    “大嫂,大嫂,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突然,程绍安迎面朝她们跑来,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大喊着。    凌玉脚步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在周氏和王氏跟前,她总是无比坚定地告诉她们,程绍禟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其实这些话说得多了,她早已分不清是在安慰她们,还是安慰自己。    “爹爹!”倒是小石头一听便高兴得拍起了小手。    “大嫂,大哥回来了,大哥他平安回来了!”不过眨眼的功夫,程绍安便跑到了母子跟前,摩挲着手掌,激动得连声音都是颤着的。    “真的?”凌玉愣愣地问。    她就出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程绍禟便回来了?    “真的,我不骗你,就是方才,吴总镖头亲自将他送了回来,大嫂,快回去吧,大哥他还在等着你呢!”程绍安见她不相信,连忙解释道。    见他连吴总镖头都说了出来,凌玉总算是相信了,顿时大喜,直接便将怀中的儿子塞给他:“替我抱着!”    说完,拎着裙裾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去,急得她身后的程绍安和小石头异口同声地哇哇叫着。    “呯”的一声,她用力撞开了房门,果然便对上程绍禟那张带着伤的脸。    “你……”牵肠挂肚了好些日子之人终于平安归来,凌玉只觉得喉咙被东西堵住了一般,只能勉强地挤出这么一个字。    “小玉,我回来了,抱歉,让你担心了!”程绍禟眼神柔和,嗓音愈发低沉。    凌玉用力一咬唇瓣,勉强压下了内心的激动,深深地吸了口气,快步朝他走去,‘呼’的一声掀开他身上覆着的薄毯,那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白布的身体便露了出来。    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隐隐发白。    这样的伤……全身还能有完好的地方么?这得遭了多少罪啊!    “你、你不用担心,只是瞧着厉害些,其实都只不过是皮外伤,吴总镖头已经请大夫看过了,也敷了药,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痊愈的。”程绍禟有些不自在地夺回薄毯盖在身上,讷讷地道。    “那些杀千刀的畜生!”凌玉磨着牙,恨恨地道。    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都过去了,这回多亏了吴总镖头,若不是他四处为我们奔走,只怕我们弟兄几个的性命便真的要交待在牢里了。”程绍禟的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凌玉勉强压下了怒火,此时也发现了屋里除了他们夫妻还有王氏及吴立仁,不禁有几分尴尬,清清嗓子,朝着吴立仁盈盈行了个福礼:“多谢总镖头,总镖头之大恩,我们夫妻俩铭记于心!”    “弟妹无需多礼,再这样便是见外了。”吴立仁爽朗地大笑道。    兄弟们都能捡回一条命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王氏抹了抹眼泪,也感激地道:“不管怎样说,于咱们而言,这都是一辈子不能忘记的大恩啊!”    吴立仁自又是一番客气。    凌玉倒是想认认真真检查一下程绍禟身上的伤,可到底如今多有不便,与王氏先后退了出去,让屋里的两个男人说说话。    “早前多有不便,一直不得空问问总镖头,此番弟兄们到底得罪了哪位贵人?又蒙哪位贵人出手相救才保住了这性命?”程绍禟低声问。    吴立仁脸色凝重,少顷,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素来比他们沉稳细心些,我也不瞒你。此番你们并不曾得罪什么贵人,只是无意中卷入了天家之争,这才引来了这场祸事。”    程绍禟心中多少也有了猜测,如今听他这般一说,便证明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脸色都有些变了。    他们不过每日为两餐温饱四处奔波忙碌的寻头百姓,天家之事与他们何等遥远,那是只会在戏文里出现的,不曾想这回竟招惹了他们。    这一回,可真是死里逃生了。    “……至于出面救了你们的,那是齐王殿下!”    程绍禟沉默良久,沉声道:“在被释放前的三日,大牢里曾突然出现数名身着玄色锦袍,手持令牌的神秘人,这些人与那些对我们行刑之人起了冲突。很明显,这两拨人马分属两派。”    “齐王殿下既保下了咱们,可见他并不属此两派,那他又是为了什么会冒着得罪另两派人的风险救咱们呢?”    天家人的恩典,会是这般容易得的么?    吴立仁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此番也是多亏了齐王幕僚晏离晏先生,因有他出面劝下齐王,齐王才会管了这桩闲事。你也莫要想太多,皇室贵胄,要什么没有,难不成还寄望着咱们这老百姓的报答?”    程绍禟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微微颔首道:“您说的是!”    ***    于齐王赵奕而言,既然已经离开了京城那个是非之地,他并不愿意插手太子与鲁王之间的事。只是,晏离却有不同的看法。    “殿下想来也知道,当日与那批镖师打起来的赤川道上山匪当中,便有鲁王的手下。故而,鲁王也清楚这些镖师许真的一无所知,只是以他的性子,向来便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这才压着郭骐把人都给抓进了大牢。”    “如今他们用尽了大刑,却是仍得不到半句有用的,足以证明镖师们的无辜。况且,便是他们真的知道些什么,于鲁王而言又有什么损失呢?说不定还是好事。故而,殿下若想保他们,鲁王必不会过于阻挠。”    “再一层,殿下如今初来乍到,身边到底缺少信得过的有用之人。况且,吴立仁此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江湖中人最是讲究‘忠义’二字,殿下此番若是救了他们,便是对他们有了救命之恩,自也能得到他们的忠心追随。”    赵奕皱眉深思,缓缓地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太子……先生也知道,日前太子便已经派了人前往县衙提人。鲁王可以让他们活,可太子必定要他们死!”    晏离微微一笑:“鲁王能放人,太子对镖师们的忌惮自然也会削减,旁人若是出面保人,以太子性情必然不许,只除了殿下……”    赵奕脸色一僵,随即冷笑:“先生说的不错。”    于太子赵赟而言,所有兄弟都有能与他争夺那个位置的资格,唯独他赵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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